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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3章 安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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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寇季的分說,寇準思量了一二。

  發現確如寇季所言,他若圖謀皇位的話,周懷正叛亂的時候,是絕佳的機會。

  那個時候寇季可以借著清君側的名義,清除所有能阻擋他道路的人。

  且不會留下任何話柄。

  那種絕佳的機會,寇季都沒在意,那他現在必然也不會費心費力謀劃。

  寇準瞥向寇季,沉吟道“你真的對皇位沒想法?”

  寇季果斷搖頭。

  寇準狐疑的道“你怎么會對皇位沒想法呢?”

  在寇準的認知里,但凡有資格能覬覦一下皇位的人,多多少少對皇位都有些想法。

  聽寇季的意思,似乎從入汴京城開始,就沒對皇位產生過任何想法。

  這讓他覺得有些意外。

  有些難以相信。

  寇季翻了個白眼道“祖父當真覺得那位置是個好東西?”

  寇準聽到這話,忍不住瞪了寇季一眼,他覺得寇季說了一句廢話。

  那位置若不是好東西,也不會有那么多人費盡心力去搶。

  寇季似乎看穿了寇準的心思,他淡淡的道“至高無上的權力確實是好東西,但拿到它以后,舉世皆疑。得防著妻室,得防著兄弟,防著子嗣,防著從面前經過的每一個人。

  眼中無人可全信……

  徹徹底底的淪為一個孤家寡人……

  若是當昏君,子孫不成器的話,到手的江山社稷,恐怕要不了幾代,就得敗出去,還得被人誅殺殆盡。

  若是當明君,終生將會被鎖在皇宮那座牢籠里,每日里忙碌于案牘之間,直至夜深人靜也不得休息,到最后還得操勞致死。”

  寇季撇撇嘴道“哪有當平章事來的痛快?高興的時候理政,不高興的時候在家養養病,沒事還能出去散散心。

  只要控制好內庭,權柄還不輸給官家。

  沒事還更給官家找找岔,大庭廣眾之下指責他昏庸,他也不能打你,不能罵你,還得賜一些好東西給你,防止你被氣著了。

  你若出了差錯,他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你,還得維護你的顏面。

  碰到明君的時候,狠狠的挑他一些錯處,他立馬能把你引為忠臣良相。

  碰到昏君的時候,陪著他一起禍亂天下,他立馬能把你引為寵臣。

  干了好事,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

  干了壞事,罵名全推到他頭上。

  多爽?

  富貴、權柄一樣不缺。

  碰到改朝換代,立馬帶著文武百官投誠,到了新朝,依舊官居高位。

  多爽?”

  “滾!”

  寇季一番話,聽的寇準額頭上青筋暴跳,指著門外就怒吼了一聲。

  寇季撇撇嘴,往門外走去,嘴上還嘟囔道“我有沒說錯什么,文臣們大部分都是這么干的……”

  寇準聽到這話,氣的破口大罵,“逆子,我輩文臣豈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寇季腳下一頓,盯著寇準幽幽的道“祖父,錯輩分了……”

  寇準一跺腳,氣咻咻的道“老夫被你氣糊涂了。”

  寇季一番話,著實把寇準惡心的夠嗆。

  若是寇季說的沒理,他也不會在意。

  偏偏他聽完了寇季的話以后,居然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就惡心人了。

  照著寇季的說法,滿朝文武都成了蠅營狗茍之輩了。

  而他自己恰恰是為首的那個,他怎么能不氣。

  寇季攤開手,無辜的道“祖父,孫兒也沒說錯什么啊,您何必生氣呢?朝野上下,那些世代官宦的人家,就是這么來的。

  人家不光在咱們大宋活的滋潤,在遼國活的一樣滋潤。”

  寇準氣的七竅生煙,哆嗦著罵道“滾!”

  寇季見此,不再言語,收回手,往門外走去。

  右腳剛邁出門外,就聽到寇準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給老夫滾回來!”

  寇季收回腳,回過身,一臉疑惑的看著寇準。

  寇準黑著臉道“老夫被你氣的,差點把正事都忘了。”

  寇季立馬做出了一副聆聽的姿態。

  寇準氣哼哼的道“官家一心要幫你加官進爵,老夫三人拗不過官家,最后商量了一下,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賜你爵位,表彰你的功勛。”

  寇季站直了身體,愕然道“官家要封我公爵?”

  難怪寇準回府以后,一個勁的說趙禎對他很好。

  原來趙禎要破例給他封爵。

  “呸!”

  寇準瞪著眼,啐了一口,鄙夷道“你想得美!朝廷有明文規定,不入二品,不授公爵。”

  寇季干巴巴一笑,道“其他的爵位,我不太適合吧。”

  寇準冷哼道“原本是不合適……”

  寇季一臉疑惑。

  寇準哼哼道“可你未有爵位,先有實邑。老夫等人可以借著把你實邑落在實處為名,賜你爵位。”

  寇季愣了愣,分析了一下,覺得寇準的說法倒是合理。

  寇準三人若是冒然給他封爵,必然會遭到滿朝文武反對。

  可若借著實邑為名,給他封爵的話,滿朝文武倒不會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雖說冒然給寇季封爵,有些不妥。

  但錯卻不在寇季,也不是寇準仗著身份幫寇季以權謀私。

  錯在趙元佐。

  趙元佐一時任性,把自己的實邑劃出了兩百戶給寇季。

  違背了朝廷做事的章程。

  畢竟,從有爵位的那一刻起,到如今,還沒聽說過誰能把自己的實邑私相授受的。

  當然了,也沒有一位歷任三位帝王,還能活著的先太子。

  趙元佐一個特殊身份的人,干出了一件特殊的事情。

  滿朝文武想阻止,也沒辦法阻止。

  以他身份的特殊性,只要不是造反,無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滿朝文武都沒辦法處置他。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賜給了寇季實邑的事情,滿朝文武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當沒看見。

  但這始終是一個刺,穩穩當當的扎在朝堂上,誰看了都覺得別扭。

  如今借著寇季剛剛立了功的機會,把這根刺給拔了,滿朝文武自然樂見其成。

  雖說破例給寇季進爵,有些違背朝廷的做事章程。

  但只要賜予的爵位不夠高,寇季的身份地位,其實沒有多少變化。

  畢竟,不需要再賜予實邑。

  同時又能名正言順的幫趙元佐擦干凈屁股,還能借此抵消了寇季安置流民的功勞。

  一舉三得。

  何樂而不為。

  寇季猜透了寇準三人借著實邑給自己封爵的心思,好笑的問道“所以……您幾位打算給我封一個什么爵位?”

  對于自己是封爵,還是加官,其實寇季不太在意。

  以他的年紀,朝廷不可能給他封賞太大的爵位。

  他封爵,無非是多了一份名頭而已,沒有太多實質性的作用。

  又不能世襲,也不能增添實邑。

  更沒辦法拿出去威懾別人。

  朝廷中,刨去武勛不算,光是文臣中的公爵,在朝的就有近十人,朝外的那些卸任在家的,那都不算。

  更別提那些武勛中的公侯世家。

  爵位對武勛而言,那是傳家的富貴和根本。

  但對于文臣而言,只是一個榮譽。

  至于加官,他也沒想過。

  他剛遷任到工部,才開始展開拳腳,還沒大干一場呢。

  若是被調離了工部,那之前的一切豈不是白忙了?

  他又不缺升官的機會。

  他現在缺的是資歷和實力。

  若是他有資歷和實力,無論寇準還是趙禎,幫他升官就沒有那么多顧慮。

  不用瞻前顧后。

  就像是蓋房子一樣,根基不穩。

  上面蓋的墻壁、屋頂,再高再大,也經不起推敲。

  寇準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只當寇季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爵位,就哼哼道“安興伯……”

  寇季愣了愣,若有所思的道“伯爵?”

  寇準質疑道“不滿意?”

  寇季擺手道“沒什么不滿意的。”

  安興二字,倒是適合他一個文臣。

  若是忠勇、忠武之類的爵名,那他就該考慮轉行入伍了。

  見寇季沒什么不滿,寇準繼續道“敕封你的詔書,不會在朝堂上宣讀,過幾日,會有宦官到府上宣旨。”

  寇季微微挑起眉。

  有些不是滋味。

  咋地?

  我這爵位是偷來的,見不得人啊?

  那還不如不封呢。

  寇準見寇季神色古怪,似是知道寇季心中所想,板起臉道“主要是牽扯到了實邑的問題,事關楚王,不適合宣之于眾。”

  寇季聞言,臉色更古怪了。

  寇季目光幽幽的看著寇準,狐疑道“其實幫楚王掩飾過錯,才是你們答應官家給我封爵的根本目的吧?”

  寇準板著的臉僵硬了幾分,冷哼道“老夫等人執掌朝政,自有考量,你一個小小的四品官,懂什么。”

  見寇準開始不講理了,寇季也清楚的知道了,他的話八成是說中了。

  他感慨道“拿一個破爵位,糊弄我安置流民的大功……”

  “滾!”

  寇季話還沒說完,寇準一指門外,咆哮了一聲。

  寇季見寇準惱羞成怒,果斷跑出了正堂,連禮儀都忘了。

  寇準見寇季慌慌張張的跑了,又好氣又好笑,坐在椅子上直哼哼。

  他知道寇季不怕他。

  剛才那慌張的神色,純粹是做給他看的。

  “臭小子……”

  “老狐貍……”

  回四君園的路上,寇季撇撇嘴,低聲說了一句。

  寇準、王曾、李迪等朝中的老倌們,做事就沒有一個直來直去的。

  總是喜歡用各種手段,各種語言,拐彎抹角的達成他們的目的。

  若不是他足夠聰明,能看出老倌們的心思,恐怕就要被老倌們玩的團團轉。

  寇準今日見他,先是嚇唬他,再談情誼,最后才說出了朝廷冊封他爵位的事情。

  為得就是在他為朝廷立了大功,朝廷只給他賞賜了一個空頭爵位以后,讓他心里別生出什么怨恨,從而踏上一條大逆不道的道路。

  老倌們做事,不是一舉三得,而是一舉四得。

  “明說不好嗎?為何要拐彎抹角的?我又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

  寇季在邁步進入四君園的時候,又嘀咕了一句。

  回到了四君園里。

  寇季心情好了不少。

  他攜手正在園子門口等自己的向嫣,回到了臥房里。

  一夜無話。

  翌日。

  三更天的時候。

  寇季在寇忠的呼喚聲中,從床榻上爬起身。

  洗漱了一番后,寇季穿戴上了朝服,提著朝笏,出了房門。

  寇季的朝笏,是用一整塊的玉石雕琢出來的,通體如同羊脂,光滑細膩。

  此物價值不菲,卻并非寇府掏錢置辦的。

  而是寇季遷任為管勾工部公事的時候,從向府順來的。

  此前寇季成婚,向敏中把向府的地契交給了寇季,寇季沒有收下。

  于是向敏中就有意把這一塊價值不菲的朝笏送給他。

  讓他拿著朝笏,能時時刻刻記住向敏中對他的情誼。

  以便于向府以后蒙難了,寇季好出手幫襯一二。

  所以在寇季去向府上請向敏中幫忙上書的時候,向敏中就將此物,放置在了桌上。

  也沒說是要送給寇季的。

  但寇季通過向敏中的舉動,猜出了向敏中的意圖,所以臨走的時候,順走了朝笏。

  其實玉質的朝笏,也就向敏中再用。

  似寇準、王曾二人用的朝笏,皆是象牙所制。

  李迪用的朝笏,更是一整塊的鐵塊。

  遠比向敏中的朝笏更有風格。

  金玉之物,拿在手里太俗。

  還是象牙、鐵塊,拿在手里才更帶勁。

  寇季趕到正堂的時候,寇準已經被宮里的人請走了。

  他就一個人坐上了轎子,晃晃悠悠的到了東華門。

  到了東華門口一瞧,一頂頂的轎子塞滿了東華門前,轎子周遭,有挑燈籠的小廝,提著暖壺的仆人。

  就是沒有一個官員。

  天寒地凍的,又是冷風正勁的時候,官員們都喜歡躲在轎子里,不肯出來。

  寇季卻下了轎子,左右瞧了一會兒后,找到了王云升的轎子,走了過去。

  走到了轎前不遠處,王府的老仆,辨出了寇季的身份,趕忙施禮,“小人見過寇工部……”

  轎子里的王云升聽到了老仆施禮的聲音,就知道寇季找過來了,趕忙出了轎子,施禮道“下官見過上官……”

  “聊聊?”

  寇季笑瞇瞇的說。

  王云升一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人共同坐進了王云升的轎子里,享受著轎子里暖爐散發出的溫熱。

  寇季臉一沉,哼哼道“聽說你告我刁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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