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若不是你們貪得無厭,貪了黃河河堤的營造錢糧,黃河河堤怎會決堤,怎么死了這么多人?”
趙禎撲到這些官員身前,抬起腳就是一頓猛踹。
他習練了兩年多的武藝,武藝談不上有多高強,但是腳上的力道卻遠比一般人強。
他一腳一個,把那些官員全部踹到在了地上。
若不是寇準攔著,他能生生把人踹死。
由此可見,趙禎是狠急了這些人。
寇準拉著趙禎,對王曾道“讓人把他們拉下去,關入刑部大牢,后日問斬。”
王曾當即領著禁軍將士,押解著那些官員,下了城墻。
寇準把趙禎塞給了寇季,讓寇季照顧好趙禎,然后他去忙了。
城門樓子里。
寇季、趙禎并排而坐。
趙禎氣咻咻的道“朕繼任以后,殺了那么多貪官污吏,為何還是有人貪?”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很想把他之前和曹佾、劉亨二人在寇府討論的那一番話告訴趙禎。
不過仔細思量了一下,他覺得有些不妥。
當著趙禎的面,講他祖父和他伯祖父的壞話,總是有些不美。
于是乎,寇季就淡淡的道“水至清則無魚……貪官污吏,歷朝歷代都有,殺不完也誅不盡。”
趙禎惱怒的道“可朕心里就容不下這種貪官。”
他盯著寇季,質問道“你就沒有辦法,把全天下的貪官污吏全殺了?”
寇季搖搖頭,“沒有……人的是無窮的,只要人還有,這個世上還有官,那么貪官就一直會有。”
趙禎氣的直跺腳,“朕自登基以來,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貪官。難道我大宋朝就沒有清官嗎?”
寇季愕然道“有啊!”
趙禎追問,“誰?”
寇季指了指自己,“我啊。”
趙禎惱怒的道“你不算。”
寇季淡然一笑,“我大宋朝肯定有許多清官,只是你我還沒有發現。”
趙禎緊握著拳頭,擲地有聲的道“朕以后親政了,一定要重用清官,嚴懲那些貪官。”
寇季笑了笑,沒有說話。
此后兩日。
寇季、趙禎二人都待在城頭上,遙望的城外的洪水。
而汴京城內卻鬧翻天了。
洪水臨城的第二日下午。
汴京城里的糧價就開始直線飆升,一路飆升到了一個喪心病狂的地步。
入夜以后,汴京城內就傳出了謠言。
各種謠言皆有。
有說趙禎昏庸無能,導致天災降臨的。
有說寇準奸相誤國,導致天降災難的。
也有說劉娥這個妖后沒有伏誅,才會惹怒上蒼降下災難的。
眾說紛紜,謠言四起。
凡事有資格惹怒上蒼的人,都在百姓們謠言的攻擊范圍之內。
到了夜半以后,天清寺旁邊的糧店,被百姓們沖破了門面,引起了一陣哄搶。
隨后,汴京城內大大小小的糧店,也相繼發生了哄搶。
巡檢司的人配合著禁軍將士,連夜趕到各大糧店內,驅散了百姓們。
第三日的時候。
百姓們人心惶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搶糧。
寇準先是拋出了那些貪污了黃河河堤營造錢糧的貪官,讓百姓們打死泄憤,然后再搜集了全城的糧食,無償派發給了百姓,這才穩定了百姓的心思。
第三日當晚。
汴京城內的所有軍卒,集體出動,封鎖了汴京城內所有的街道,把百姓們堵在家里,防止他們聚眾動亂。
值得慶幸的是,城外的洪水在第四日的早晨,退了。
趙禎盯著城外緩緩退去的洪水,激動的對寇季道“寇季你看,洪水退了!洪水退了!”
寇季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有什么好高興的呢?”
趙禎雙手插在腰間,趾高氣揚的道“當然得高興了,洪水退了,城外的糧食就能運進城了,百姓們就有糧食吃了,他們就不會鬧事了。”
寇季呵呵一笑,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麻煩?什么麻煩?”
趙禎疑問。
寇季拍了拍面前的垛口,道“汴京城內的百姓只是暫時沒有糧食吃了,可城外那些百姓,卻什么也沒有了。
他們會一股腦的全部涌進汴京城。
到時候,汴京城內的糧食會持續高漲。
而那些什么都沒有了的流民,會餓死很多。”
趙禎聽到這話,小臉有些難看。
寇季硬生生把后半句話吞進了肚子。
他不想告訴趙禎,大災之后,往往還會伴隨著瘟疫。
那才是最可怕的。
寇季在趙禎失神的時候,招來了一個軍卒,讓他速速把城外洪水退了的消息,迅速告訴開封府,讓開封府速速張榜安民。
隨著洪水退了的消息傳到了汴京城。
汴京城內人心終于安定下來了。
勞累了三天三夜的寇準、李迪、王曾三人,拖著疲憊的身軀,迎著趙禎回了皇宮。
寇季也跟著進了皇宮。
百官們齊聚在垂拱殿,開始商討災后的流民安置問題,以及災后的重建工作,還有糧價暴漲以后的問題。
其中有半數的官員認為,應當封鎖汴京城,把流民阻擋在城外,在城外開設粥棚,給流民一口飯吃。
然后,沒有然后了 流民們如何過冬,沒人提及。
似乎打算讓流民們自生自滅。
還有半數官員認為,應當放流民進城。
然后,沒有然后了。
流民進城以后,如何過活,如何安置,他們似乎沒有討論。
除了開設粥棚,讓流民們有一口飯吃,不至于造反外,其他的建議一概沒有。
也有人提議,讓流民們回歸到自己各府各縣,再由朝廷撥款給各府各縣,采買糧食,供養流民一直到明年開春,春耕的時候。
總之,百官們眾說紛紜,有好有壞的。
卻沒有一項妥善的辦法,能夠合理的安置好所有的百姓。
有關于災后重建的問題,更是沒有多少人提及。
滿朝文武似乎覺得,在災后,給流民們一口飽飯吃就足夠了,其他的完全不需要在意。
他們安置在哪兒,住在哪兒,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說。
最后就是否放流民入城的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一部分官員認為,應該放流民入城,讓流民在汴京城里自己找一個能落腳的地方。不然流民們待在城外,到了冬日會被凍死。
一部分官員則認為,不應該放流民進城,因為流民如果死在了汴京城里,很有可能會帶來瘟疫。
雙方各執一詞,吵的你來我忘。
寇季提議道“為何不在城外劃出一片地方,營造一些屋舍,供給流民落腳呢?”
此話一出,瞬間被滿朝文武的證論聲淹沒。
寇準、李迪、王曾三人,忙碌的三天三夜沒休息,被滿朝文武吵的腦袋直嗡嗡。
“嘭!”
李迪惱了以后,用朝笏打碎了御階下的花瓶,怒道“吵什么吵,就沒有一個妥善安置流民的法子嗎?”
王欽若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道“以往,汴京城水患,朝廷都是把流民阻擋在汴京城外,給他們一口吃的,任由他們在城外謀生的。”
薛田怒道“你這是草菅人命。流民們若是被阻擋在城外,無片瓦遮身,到了冬日,雪霜一下,還不全部得凍死?”
王欽若瞪著薛田道“放了流民進城,若是他們死了以后生出了瘟疫,讓整個汴京城陷入到了惶恐中,讓官家陷入到了為難當中,你薛田付得起責任嗎?”
薛田憤憤不平的道“總不能看著流民在城外凍死吧?”
李迪甩著手里的朝笏,怒吼道“老夫說了,夠了,你們還吵?朝廷現在需要一個妥善處理流民的法子,而不是聽你們爭吵。”
王欽若、薛田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冷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寇季見終于有機會開口了,就出班道“為何不能營造一些屋舍,供給流民居住呢?”
“寇工部說的輕巧,此番黃河決堤,水勢不小,牽連到的百姓數以萬計。朝廷要營造屋舍,需要占一大塊地方。
城外的田地都是有主的,可沒有一塊無主之地,供給那些流民們使用。
還有,數以萬計的流民,要營造的屋舍也數以萬計。需要耗費的錢財不計其數,朝廷沒那么多錢財。”
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的官員不屑的說。
寇季對他沒有多少印象,疑問道“敢問?”
官員淡然道“將作監正監黃昌。”
寇季點點頭道“原來是黃正監,失敬失敬。”
黃昌淡淡的嗯了一聲。
李迪聽完寇季和黃昌二人的話,皺眉道“為流民們營造屋舍,需要花費幾何?”
王曾咬牙道“若是花費不多,國庫中還是能拿出來的。”
“不可!”
王曾話音剛落。
有三個人開口阻止。
其中一個是黃昌,一個是李諮,另一個是一個肥肥胖胖的官員。
李諮拱手道“國庫里的錢財,應付流民們過冬以后,恐怕就所剩無幾了。再幫他們營造屋舍,那國庫恐怕會虧損許多。”
黃昌拱手道“一下營造數以萬計的屋舍,所需要用到的工匠、民夫、木料,多不勝數。朝廷現有的匠人們根本不夠,木料也供應不上。”
肥肥胖胖的官員拱手道“黃河泛濫之后,留下的是一片的泥土,在泥土上根本無法營造屋舍。而且我少府監要趕制明年朝廷所需要的銅錢,根本抽不出人手。”
王曾、李迪二人聽到這話,齊齊皺起了眉頭。
寇準嘆了一口氣,準備采用王欽若的建議。
倒不是說他不關心那些流民的死活,而是他不希望那些流民把瘟疫帶進汴京城。
一旦汴京城生出了瘟疫,那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到時候汴京城里的人能活下幾成,誰也不敢保證。
他作為總攝國政,需要站在大局上考慮。
寇準剛要開口,就見寇季踏前一步,朗聲道“幫流民們營造屋舍,不需要朝廷動用分毫錢財。只需要朝廷劃撥一塊地方,給一些活命的糧食就行。”
寇季倒沒有大言不慚的說連流民們活命的糧食都不要。
眼下汴京城水患剛平,各地運送來的糧食雖然相繼入城,但是考慮到城外還有數萬流民在嗷嗷待哺,所以糧價異常高昂。
朝廷若不出手解決糧食的問題,讓他自己去解決,對他而言是一個麻煩。
然而。
寇季把話說的足夠謹慎了,但滿朝文武仍然覺得他在說大話。
寇準黑著臉,瞪著寇季道“不需要動用朝廷分毫錢財,你能變出錢財嗎?”
王欽若開口譏笑道“興許寇工部會什么仙術,一下能變出數萬的屋舍也說不定。”
李諮冷哼道“聽聞寇工部斂財有道,興許是家里錢多的放不下了,想花出去一些。”
但凡對寇季有敵意的,一個個皆出聲冷嘲熱諷。
李迪瞪著寇季道“寇季,不要信口開河。朝堂上的大事,可不是過家家。”
李迪訓斥完了寇季,瞪著李諮等人喝斥道“寇季一個無權的管勾工部公事,在這個時候能挺身而出,縱然說一些大話,那也是勇氣可嘉。
反倒是你們,掌控著朝廷的錢糧,掌控著朝廷的營造,卻一個個冷嘲熱諷的,在朝廷遇到困難的時候,一個個只知道潑冷水,卻不知道幫朝廷想想好的辦法。”
李諮不咸不淡的道“李相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汴京城遭遇水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前從沒有幫那些流民營造過屋舍,為什么這次一定要幫那些流民營造屋舍呢?
以前朝廷沒有幫流民營造屋舍的時候,那些流民還不是活下來了。”
王曾冷哼道“活是活下來了,可是十不存一。”
王曾目視群臣,冷冷的道“以往汴京城水患,那些百姓死了以后,朝中的某些人就仗著權勢,侵占那些無主的田地。
這一次,老夫告訴你們其中的某些人,想都別想。
只要是能找到主家的田地,朝廷一律會發還給他們。
若是找不到主家的,朝廷會收回,納入到皇莊范圍內。
誰伸手,老夫砍誰腦袋。”
王欽若撇嘴道“有些田地距離汴京城太遠,納入皇莊,只會荒廢。”
王曾喝道“荒著也不會給你。”
王欽若有些不滿的準備開口,眼見寇準瞪了過來,果斷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