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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5章 黃金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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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季一臉遺憾的道:“官家也真是的,守的那么死做什么,應當泄露出來,讓參加科考的學子們都熟悉熟悉。”

  李迪噌一聲站起身,用一種‘你信不信老夫錘死你’的眼神,瞪著寇季。

  他怒喝道:“試題不泄露,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聽你的意思,恨不得試題泄露出去呢?”

  寇季見李迪生怒,趕忙起身,賠罪道:“小子也就隨口一說,李尚書不必動怒。”

  薛田打圓場道:“有話坐下慢慢說,不必動怒,不必動怒……”

  李迪瞪著寇季哼哼了一聲,坐下身,沒好氣的道:“你小子越來越沒規矩了。”

  寇季跟著坐下身,干巴巴一笑,道:“李尚書想必已經從官家口中得知了試題的內容。李尚書覺得,那些試題泄不泄露,有區別嗎?”

  經過寇季提醒,李迪又想起了那些試題,頓時氣咻咻的道:“你小子也太胡來了。朝廷論才大典,豈能兒戲。你出的那些試題,有幾個人能答得上來的?”

  寇季攤開手笑道:“我可是遵照李尚書您的吩咐,題題都跟朝廷掛鉤,跟學問掛鉤。如果他們答不上來,那只能說明他們學問不夠。”

  李迪咬牙切齒的道:“若是老夫也答不對呢?難道你要說老夫的學問不夠?”

  寇季果斷搖頭,“李尚書學問高深,小子可望而不可即。當世能比得上李尚書的,沒有幾人。”

  李迪被寇季的話給氣笑了,他臉上帶著笑容,聲音卻異常冷冽的問道:“那你倒是說說,老夫的學問跟你祖父比起來,誰更高一籌?”

  寇季一愣,低聲笑道:“各有千秋……”

  李迪再問,“那黃河決堤,老夫和你祖父一起掉進了水里,你先救誰?”

  寇季臉上的神情有點僵硬。

  若是寇準問他這個問題,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我肯定會先沖李迪扔兩塊石頭,不讓他呼救聲打擾到我救祖父。

  可這問題是李迪問出來了,寇季就有點難回答了。

  說救李迪吧,李迪一定會說他不守孝道,為人虛偽。

  說救寇準吧,李迪一定會惦記上他,說不定以后還會給他穿小鞋。

  李迪盯著寇季冷冷的笑道:“答不上來了吧?”

  寇季尷尬的笑了笑。

  李迪拍著桌子惱怒道:“你自己都沒辦法答這種題,你為何會在試題中問學子們,官家和他們的父親一起掉到了河里,他們會先救誰?”

  寇季干巴巴笑道:“自古忠孝難兩全,那些學子以后走上了官場,難免要面對忠孝抉擇的問題。小子出這一道題,也是提前考驗他們一下而已。”

  李迪冷哼道:“你的初心是好的,可是這種問題能有答案嗎?救誰才是對的?救官家,就會失去孝道;救父親,就會失去忠義。

  你告訴老夫,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寇季沉吟了一下,并沒有直接回答李迪的問題,而是詢問道:“李尚書可知道趙苞棄母的故事?”

  “趙苞棄母?”

  聽到這四個字,李迪臉色一變,他盯著寇季道:“趙苞乃是東漢年間,遼西太守。他任職遼西期間,遇到了鮮卑人入侵,鮮卑人擒獲了他的妻兒老母,以此相要,讓他投降。

  趙苞為全忠義,率軍出擊,擊潰鮮卑人。

  但是他的妻兒老夫,卻因此被鮮卑人殺死……”

  說到這里,李迪已經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了寇季出的這道試題的答案,也猜到了寇季出這道題的用意。

  寇季接過李迪的話頭說道:“漢帝念他忠勇,遣使吊唁其母,封他為侯。趙苞安葬了他的母親、妻兒以后,吐血而亡。”

  李迪陰沉著臉,沉默不語。

  薛田感慨道:“寇侍郎所出的題目,初次聽聞有些荒誕離奇,細細品味以后,才能明白其中蘊含的深意。”

  薛田對寇季拱手道:“佩服佩服……”

  寇季擺手道:“不敢不敢,班門弄斧而已。”

  李迪冷哼了一聲,瞪了寇季一眼。

  他準備開口詢問其他題目,卻見守在大堂外的衙役進入到了大堂內,稟告道:“府尊,兩位上差,時辰已至四更,該去貢院了。”

  李迪板著臉問道:“貢院的一切可準備妥當?”

  薛田拱手道:“各考號已經清掃完畢,發放了蠟燭等物,一應清水、吃食,也準備妥當。貢院外的把守,也已經全部布置妥當。”

  李迪點點頭,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沉聲道:“去貢院……”

  寇季、薛田二人,跟隨在李迪身后,出了開封府,往貢院走去。

  路上,薛田似乎有話要問寇季,但礙于李迪全程嚴肅,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也不好開口。

  三人在衙役們護衛下,到了貢院。

  貢院門口早已圍滿了前來科考的學子。

  除此之外,還有把守貢院的將士們,以及查驗夾帶衙役若干。

  李迪三人走上了貢院臺階。

  李迪掐著時辰,等時辰到了以后,宣了一聲‘開門’。

  貢院們被打開以后,由李迪、薛田、寇季各自派遣了一人進去,巡視了一圈,確認了貢院并沒有異常以后。

  三人進了貢院大門。

  查驗夾帶的衙役們,也跟著進了貢院。

  貢院里分別有貢廟、鼓廳、號廳、后堂。

  李迪先行一步,入了貢廟,為儒家先賢們擺上了貢品。

  寇季、薛田二人留在了鼓廳,隨同衙役們一起查驗夾帶。

  待李迪依照時辰擺好了貢品以后,派人到鼓廳傳話。

  當即,薛田下令,擂鼓,放學子們入貢院。

  學子們排成了兩行,提著食盒,背著書箱,進入到了貢院的鼓廳。

  由于科舉連考三日,加上又是鎖院制。

  所以學子們考試,幾乎都是封閉式的考試。

  期間不能進,也不能出。

  貢院里準備的吃食、清水等,口感都不怎么好,所以學子們會自帶吃食。

  此外,貢院里也會提供筆墨,供給學子取用,但是質地也不怎么好,往往熬不過三日使用,所以學子們都自備了筆墨硯。

  至于紙張,由貢院里統一發放,倒是不需要特殊準備。

  學子們進了鼓廳以后,衙役們開始翻看他們的書箱、食盒、搜身。

  這些事情不需要寇季去做,他只需要和薛田一起盯著就行。

  經過寇季觀察,他發現,那些衙役們在翻看學子們東西的時候,態度很古怪。

  他們對有些學子很寬容,草草了掃了一眼,就讓他們過去,對有些學子卻很苛刻,不僅掰開了人家準備的炊餅查驗,還讓人家脫了外衣,嚴加盤查。

  寇季僅僅思量了一瞬,就明白了這些衙役為何對待學子們態度有所差別。

  無非就是收了錢的優待,沒收錢的苛刻對待而已。

  影視劇中那些當場塞銀子塞錢的場面,寇季可沒有看見。

  在上官監督下,在其他官員面前,還能收黑錢?

  純粹是把人腦子當成豬腦子愚弄。

  那些行賄的學子,想必在秋闈開考之前,就已經走通了門路,把錢送到了衙役們手里了。

  所以根本不會出現當場送錢的場面。

  寇季上前去訓斥了衙役們幾句,衙役們的態度好了許多。

  見有些學子脫去了外衣以后,凍的發抖,寇季又讓人在鼓廳里點燃了幾個火盆。

  經過一番查驗,查出了十幾位夾帶小抄的學子。

  薛田當場把他們逐出了貢院,登記了他們的姓名、籍貫,他們此生再也無法參加科舉。

  當然了。

  夾帶小抄的人,絕對不知有這十幾位學子。

  學子們作弊的手段固然夠多,但是在寇季眼中卻無所遁形。

  寇季發現了足足三十多位夾帶小抄的學子。

  只是一些學子做的隱蔽,一些學子塞了錢,所以才能蒙混過關。

  寇季也沒有為難他們。

  犯不著因為他們一次犯錯,就毀掉他們一聲的前程。

  而且寇季對自己出的試題有絕對的信心。

  他料定了學子們夾帶的小抄,根本用不上。

  至于被查出來的那十幾位學子,純粹是蠢到無藥可救,寇季懶得搭理他們。

  小抄能被人輕易翻出來,能不蠢嗎?

  還有人沒等查驗的衙役湊到他跟前,就自己先漏了怯,誰也護不了他們。

  當寇季、薛田,領著查驗過的學子,拿上了號牌,準備入貢廟祭拜的時候,有一位學子,姍姍來遲。

  “稍等……稍等……”

  這位學子三旬左右,留著三撇胡須,身形略顯消瘦。

  他闖進了鼓廳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他。

  一些學子見了他,竟然躬身施禮。

  這讓寇季有些意外。

  看起來這位學子在其他學子心目中,有著不小的地位。

  薛田見到此人,長嘆了一聲,“你跑來秋闈考場做什么?”

  學子躬身道:“自然是為了應試。”

  薛田感嘆道:“你考多少次也不會中。而且你早年中過秋闈科考,就沒必要再參加秋闈了。”

  學子不卑不亢的道:“我想從頭再來,而且我相信,當今官家跟先帝不同。”

  寇季目光在學子和薛田中間盤桓了一二,問道:“認識?”

  薛田瞥了學子一眼,苦笑道:“天下誰人不識他啊!”

  寇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結合二人之間的對話,寇季大致推測出了此人的身份。

  寇季盯著學子,打量了一番,笑道:“柳三變?!”

  柳永對寇季躬身一禮,道:“學生已經更名為柳永,寇侍郎稱呼學生柳永即可。”

  (特地科普一下柳永的生平,免得有人誤會,柳永這個時候還沒出生。柳永,原名柳三變,約公元984年生人,大中祥符二年參加科舉,被趙恒厭棄,大中祥符八年,天禧二年,又參加了兩次科舉,先后落榜。如今算是柳永第四次參加科舉。)

  寇季盯著柳永,笑瞇瞇的道:“緣何改名?柳三變不是挺好的嗎?”

  柳永聞言,神情有些尷尬。

  寇季這話有些戳到了他的痛處。

  他也不想改名。

  他也想以柳三變的名字,取中進士,然后跟他的兄長柳三復一起,揚名立萬。

  可自從趙恒給了他‘屬辭浮糜’的評語以后,柳三變的名字就臭了。

  只要朝廷開科取士,主考官碰到柳三變三個字,一準罷落。

  甭管他文章寫的再好,也沒有用。

  一連三次科舉不中,他已經有些心灰意冷了。

  此番之所以改了名字,也是想借此向朝廷釋放一個信號。

  告訴朝廷他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也希望朝廷能給他一個機會。

  寇季見柳永不答,又問道:“你在風月場上的名頭似乎很大?”

  柳永略顯倨傲的仰起頭。

  在這一點上,他有絕對的自信。

  在汴京城的風月場上,他稱第二,沒人能稱第一。

  那些王孫公子們,縱然背后權勢滔天,也蓋不過他在風月場上的風頭。

  寇季見柳永有些倨傲,就淡然笑道:“本官很討厭以風月為名的讀書人。”

  柳永臉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寇季又道:“不久之前,本官讓人抓了一批學子,其中就不乏在風月場上放肆的。”

  柳永臉一瞬間就黑了。

  寇季繼續說道:“本官也不喜歡那些凄凄切切的詩詞,總覺得與國無用。”

  柳永臉色更黑了。

  他覺得,他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名字也白改了。

  有先帝評價在前,副考官言語中處處透著不喜歡的意思,他肯定又要落榜了。

  他有點想罵人,有點想當場作詞一首,罵寇季一個體無完膚。

  不管后果如何,先罵了再說。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這么干了,當年先帝罷落他以后,他悲憤之余就作了一聲《鶴沖天·黃金榜上》,埋怨先帝不識人才。

  寇季又如何?

  還能比先帝厲害?

  他連先帝都敢埋怨,如何不敢埋怨寇季?

  寇季似乎看出了柳永的心思,他似笑非笑的道:“本官勸你,還是不要開口為好。你若是在做出一首《鶴沖天·黃金榜上》,那你柳永的名字,就算是白改了。”

  柳永聽到了寇季的話,愣了愣。

  他覺得寇季說的有理,但他心頭這一口惡氣卻咽不下去。

  到底是罵還是不罵?

  讓他有點躊躇。

  罵了,仕途就沒了。

  不罵,心里又不痛快。

  柳永思索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寇季明顯不想取他,他的仕途已經沒了。

  那還需要顧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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