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語氣幽幽的道:“朕就算要晉升她為國公夫人,那也得等你晉升國公以后啊?”
寇季一愣,沒料到趙禎會說出如此深沉的話。
趙禎垂下頭,聲音低沉的道:“朕要回宮了……”
寇季疑惑道:“你不是……”
“朕已經看過了……”
“不跟她說說話?”
“朕不宜露面。”
寇季緩緩點頭,不再言語。
趙禎有趙禎的難處,他雖然不知道見了張家女以后,太后劉娥,李太妃會有何反應,但御史言官們會有何反應,他卻能猜到一二。
御史言官們肯定會揪住此事,狠狠的彈奏他,罵的他體無完膚。
還會順便彈奏張家女,以及張家女的家人。
他被彈奏,他但是不在乎,可因此牽連到了張家,卻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在寇季默不作聲的時候,趙禎突然上前給了寇季一個狠狠的熊抱,然后痛快的離開了涼亭。
最終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蘭花苑。
劉亨,曹佾二人盯著趙禎的身影消失在了蘭花苑,一臉疑惑的看向寇季。
他們不明白,趙禎為何會突然離開。
寇季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就是帝王該承擔的苦楚……”
劉亨,曹佾一臉茫然。
寇季沒有多解釋,淡然道:“以后你們就會明白的。”
劉亨,曹佾對視了一眼,依舊一臉茫然。
“走吧!去見見人家,人家已經看到我們了。”
寇季隨口說了一句,邁步往外走去。
劉亨,曹佾愣了愣,往魚池對岸望去,就看到了向家二妹妹正在不斷的沖他們做鬼臉。
其他的女子們捂著嘴在偷笑。
劉亨二人趕忙跟上了寇季的腳步,到了魚池另一邊。
“寇家哥哥有禮……”
“曹家哥哥有禮……”
“劉家哥哥有禮……”
女子們見了寇季三人,并沒有表現出羞澀,而是落落大方的對他三人施禮。
寇季拱了拱手,“諸位妹妹有禮……”
劉亨,曹佾,相繼見禮。
互相見禮過后。
向嫣作為東主,又互相為他們介紹了一番對方。
其目的也是為了照顧寇季。
她知道寇季很少參加飲宴,也很少參加詩會,怕寇季不認識她們當中的某人。
向嫣在介紹到張家女張玉柔的時候,寇季還特地打量了一番。
張玉柔年齡不大,但確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胚子,身段、五官,遠比其他的女子要精致幾分。
但比起向嫣,要遜色不少。
可能是因為沒有長開的緣故,等她長大了,長開了,應該能跟向嫣一較高下。
難怪趙禎會對她心心念念。
除了張家女張玉柔,還有一個女子也讓寇季忍不住打量了一二。
那就是曹家女曹韻。
模樣比起張家女遜色了幾分,但勝在活波機靈。
跟諸女在一起的時候,反倒比張家女更引人注目。
寇季之所以注意到她,那是因為她抱著曹佾的胳膊,喊了一聲兄長。
在古代這個禮教森嚴的時代,敢這么做的,只有親兄妹。
她既然是曹佾的親妹妹,那么她就是已經被欽定為趙禎妃嬪的曹家五房長女。
也就是史書上被稱作賢后的曹皇后無疑。
寇季陪著諸女聊了一會兒閑話,陪著她們在蘭花苑內品評了一下蘭花,然后就不再開口。
像是一根木頭一樣跟在諸女身后晃蕩。
但是劉亨,曹佾二人,似乎習慣了這種場合,跟諸女們聊的很暢快,還一塊跑到一片空地上去投壺玩。
寇季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這種場合,所以找了個借口,溜進了蘭花苑里的幽徑里,緩緩漫步,打發時間。
走了沒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寇季身后響起。
寇季尋聲望去,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來了?”
向嫣提著裙角,走到了寇季身旁,陪著寇季走在曲徑上,輕聲笑道:“我怎么不能來?”
寇季低聲笑道:“今日游園會,你做東,你這個東主走了,客人們會覺得怠慢。”
向嫣理了理發絲,輕聲笑道:“原本也沒想著請她們……”
“二妹妹呢?”
“二妹妹跟曹家妹妹在蹴鞠……”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
走到了曲徑深處。
二人同時開口。
“等一下……”
“怎么了?”
向嫣低聲笑問。
寇季盯著她笑道:“你先說……”
“你頭上沾上了一片樹葉……”
“你也是……”
二人相視一笑,互相伸手,幫對方拿走了頭頂的樹葉。
繼續邁步往前走去。
走到了曲徑盡頭,有一道月亮門。
向嫣指著月亮門道:“小時候我受了委屈,就會跑到這里來。
這后面有一個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塊佛緣石。
那是祖母從白馬寺請來的。
平日里不讓人碰。”
“去看看……”
“嗯……”
二人穿過了月亮門,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了那一塊佛緣石。
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像是一顆天然形成的佛頭。
在巨石正面,陰刻著一個佛字。
向嫣見到了佛緣石,小跑了過去,攀上了佛緣石,坐在了佛緣石上,對寇季招了招手。
寇季跟著攀上了佛緣石。
向嫣低聲笑道:“小時候祖母不讓人碰這塊佛緣石,可我就喜歡坐在這佛緣石上。”
寇季沉吟了一下,品評道:“可能是因為叛逆吧。”
“叛逆?”
“你坐過來一點,我跟你說。”
向嫣輕笑了一聲,卻沒坐過去。
寇季見自己的奸計沒得逞,就只能伸了個懶腰,伴著陽光,躺在了佛緣石上。
向嫣垂下頭,盯著寇季問道:“你似乎不太習慣太熱鬧的場面?”
“也不是……”
“嗯?”
“太熱鬧的場面,影響我看會發光的姑娘?”
向嫣一臉疑惑,寇季的話牛頭不對馬嘴的,讓她一時間聽不懂其中的意思。
她疑惑的道:“還有姑娘會發光?”
寇季盯著她,淡淡的笑道:“那當然……”
向嫣順著寇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二,眨巴了一下眼。
她學著寇季的樣子,躺到了佛緣石的另一側,伸出了手臂。
當她看到手臂在陽光下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的時候,瞪著寇季,嗔怒的道:“你什么時候學會了油嘴滑舌?”
“我可沒有……”
寇季曬著太陽,懶洋洋的道:“我這人比較誠實,看到什么就說什么。”
“我才不信你……”
兩個人就這么躺在佛緣石上聊著。
聊了許久。
直到月亮門外響起了向家二妹妹的呼喊聲的時候。
向嫣才從佛緣石上起身,“該回去了……”
寇季卻沒急著起身,而是疑問道:“你跟你家二妹妹是一母所生嗎?”
向嫣一愣,疑惑道:“你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好奇……”
“不是,怎么了?”
“那她為何一直跟著你。”
“以前她也不怎么跟著我,但是小妹跟著我的時間比較多。
從我把你寫給我的那些故事給她看了以后,她就整日里纏著我。
說是跟著我,其實是想從我這里騙走你寫給我的故事。”
寇季聞言,點了點頭。
向嫣笑道:“說起來,你寫的玄法師西行的故事,還沒寫完呢。
那丫頭找我要了好幾次,我都沒東西給她。
她還說見到了你,要好好收拾你呢。
今日見了你,卻沒動靜。”
寇季猛然坐起身,長嘆一聲,“她已經報復了……”
向嫣疑惑的道:“我怎么沒見到?她怎么報復的你?”
寇季盯著向嫣,幽幽的道:“今日出門的時候,她跟我說,要盯著我們,免得我偷偷吃你胭脂……”
向嫣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后兩腮緩緩發紅。
她捂著臉,慌忙跳下了佛緣石,嘀咕了一句,“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怎么什么話都敢往出說。”
寇季盯著向嫣跑去的背影問道:“明日還來不來游園?”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向嫣自從跑開以后,就再也沒出現過。
寇季又在佛緣石上躺了一會兒,才跳下了佛緣石,出了月亮門。
到了蘭花苑中間的涼亭的時候,就看到了劉亨,曹佾二人抱著酒壺在痛飲。
向嫣諸女皆不見了蹤影。
寇季湊上前,對他二人道:“回府了……”
“回府做什么?府上亂糟糟的。”
曹佾悶了一口酒,淡淡的說。
劉亨贊同的點點頭。
寇季狐疑道:“府上有麻煩?”
曹佾嘆氣道:“還不是因為裁撤廂軍的事情?我叔叔伯伯們都吵成了一團。”
寇季沉吟道:“你曹家也不缺錢財,就舍不下那點兵血?”
曹佾張了張嘴,長嘆一口氣,道:“我曹家家大業大,有些事情不是誰一個人就能決定的。
況且廂軍裁撤的問題,牽連甚廣,縱然我曹家答應了,其他幾家不答應,那也無濟于事。
我那些姑姑姐姐們肯定會跑回府里鬧……”
寇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看向劉亨,問道:“他不愿意回府,是因為裁撤廂軍的問題。你不愿意回府又是為了什么?”
劉亨悶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最近很多朝臣都在彈劾我爹,說李昭亮在西北遇刺是我爹所為,想讓我爹俯首認罪。
我姑母如今自囚在寢宮,我爹心里有些不踏實。
這兩天在府上借酒消愁。
我看著心煩,不想回去。”
寇季聞言,道:“那跟我去寇府吧。”
劉亨,曹佾聞言,點頭答應了一聲,跟著寇季離開了蘭花苑。
寇季帶著他二人回到了寇府,找了個院子讓他們二人歇下,又讓廚房備了一些酒菜,陪他們喝了一會兒。
傍晚的時候。
寇準回府了,招見了寇季。
寇季趕到了寇準書房,寇準開門見山的道:“官家今日見了誰?”
寇季疑惑道:“祖父為何會有此一問?”
寇準沒有回答寇季的話,而是繼續問道:“是不是見了一個女子?”
寇季一愣。
寇準長嘆一聲,“果然……”
寇季沉聲問道:“官家露出了破綻?”
寇準感慨道:“在面對太后和太妃的時候但是英勇,任憑她們二人如何責罵,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了資事堂,跟隨老夫觀政的時候,抱著一本《詩經》不撒手,老夫就看出了端倪。”
寇準盯著寇季叮囑道:“老夫不會問你官家見了誰,也不想知道官家見了誰。
老夫只想提醒你,以后千萬別讓官家再見那個女子了。”
“為何?”
“為了官家好,也為了那個女子好。”
寇季質疑道:“難道官家就不能跟心怡的女子在一起?”
寇準愣了愣,道:“能……但他首先要學會藏好自己的心思,不然只會害人害己。”
“不提官家了!老夫跟你說說近幾日的朝政。
過幾日你就要去吏部報道了,朝政上的動向你也該了解清楚。”
寇季疑問,“近幾日有大事發生?”
寇準揪起了胡須道:“還是裁撤廂軍的問題,文武百官鬧的不可開交。甚至愈演愈烈,一些官員甚至放下了手頭上的公務,專門參與到了斗爭中。
老夫每天被他們吵得頭疼。
今日朝堂上,有御史搬出了太祖制,打算逼著官家幫文官說話。
若不是老夫提前把官家帶出了宮,恐怕就被他們得逞了。
老夫算是看清楚了,廂軍的問題,就是一個藥發傀儡,點燃了就得炸,還會炸死人。
幸虧老夫聽了你的話,沒有提前表態,不然老夫如今八成也陷進去了。”
頓了頓,寇準又道:“老夫估計也拖不了太久了,再讓他們鬧下去,朝廷可就亂套了。”
寇季皺眉道:“文武官員還沒爭出一個結果?
就沒有占上風的那一邊?”
寇準搖頭道:“老夫沒有開口,向敏中,王曾等人也沒有開口。目前文武相爭算是五五開。”
寇季沉吟道:“決定權在咱們手里握著,咱們不用急,必須等他們爭出一個結果才行。
最好是文官能贏。”
寇準沒有在意寇季最后一句話,他嘆氣道:“現在已經等不下去了,再讓他們爭下去,朝堂可就亂了。”
寇季沉聲道:“此事到時容易解決……”
“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