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心神正沉浸在書法中,突然被人打擾,有些不快的皺眉道:“他來干什么,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鋪子里守著嗎?”
吳府老管家弓著腰笑道:“聽說是有一幅上好的佳作送上門……”
“上好的佳作?”
吳賢愣了愣,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書法上,大喜過望,“快讓他進來。”
在吳府老管家引領下,中年人進入到吳府后院。
“小人見過東家。”
吳賢笑著迎上前,“不必多禮,聽說又有好東西送上門?”
中年人弓著腰,點點頭,“比之前那一幅褚公楷書還要好。”
中年人口中的好,指的是價值,吳賢卻想岔了。
吳賢瞪大眼珠子,“竟然比褚公的書法還好……”
吳賢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搓著手追問道:“誰的?閻立本、柳公權、張旭,不會是書圣王羲之的書法吧?”
說到此處,吳賢自己先嚇了一跳。
不等中年人搭話,他倒是先搖著頭否決起了自己說的話,“應該不是書圣的書法,書圣的真跡要是出世了,整個文壇都會轟動。
褚遂良褚公,號稱楷書四大家之一,書法一道上,能比得上他的屈指可數……”
吳賢猜測了良久,猜測不到,就對中年人喊道:“快說,到底是誰的書法。”
“春嬉圖……”
中年人張嘴吐出了三個字。
吳賢瞳孔一縮,瞪著眼睛,嘴皮子打著哆嗦,難以置信的道:“你說什么?”
“是春嬉圖!”
“不可能!”
中年人重復了一句,吳賢確認自己沒聽錯以后,果斷否決了。
“春嬉圖已經被皇后賜給了劉家,此圖干系重大,一直被劉家嚴密保存,怎么可能會被人拿出來典當,一定是假的。”
吳賢黑著臉,下定論。
中年人瞥了吳賢一眼,神色古怪的道:“那要是劉家的人不識貨,拿出來典當呢?”
吳賢一愣,破口罵道:“春嬉圖對劉家意味著什么,劉美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把春嬉圖拿出來典當,除非是劉家那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劉亨……”
說到這里,吳賢愣住了。
然后,他一臉愕然的看向中年人,“不會真是劉亨吧?”
中年人重重的點頭。
吳賢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發愣了許久,才長出了一口氣,“劉府上,也唯有這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不知道春嬉圖的重要。”
“那可是一道護身符啊!”
吳賢感嘆了一句,看向中年人,聲音沉重的道:“他要死當還是活當?”
“活當!”
吳賢點點頭,有些意動,他沉吟道:“他要死當的話,我還真不敢收。”
春嬉圖是皇后劉娥賜給劉家的護身符,吳賢要真把這畫據為己有,劉娥不會放過他。
對劉娥而言,他就是一個大一點的螞蟻,碾死他,不需要一只手。
但越是如此,吳賢就越想把畫弄到手里,把玩幾日,臨摹幾幅。
雖然不能據為己有,但是借此一探太宗龍床上的秘聞,也是一件雅事。
中年人愣了愣,求教道:“小人只知道這幅圖對劉家而言,事關重大,卻不知道里面的門道,不知道東家可否解惑一二。”
吳賢瞥了他一眼,笑道:“也罷,我就跟你們說一說里面的門道。昔年,皇后被劉美發賣后,被官家收留,有人暗害官家,將此事捅到了太宗跟前。
太宗得知此事以后大怒,讓官家將皇后驅逐出府。
官家舍不得跟皇后分別,所以就在王府外設了一處別院,將皇后安置在其中。
此后,官家經常到別院里幽會皇后。”
吳賢言語一頓,沉吟了片刻,又道:“官家登基以后,將皇后接入到了宮中,為了掩飾皇后過往,還特地下旨,讓皇后跟劉美義結金蘭。
當時的皇后,在宮里地位卑微,并沒有名分,而官家后宮嬪妃眾多。
皇后擔心自己失去了官家寵愛,無法再護持劉家,所以才挑選了這一副畫送給劉美。
劉家一旦犯了事,官家要嚴懲的話,看到了這幅畫,就會念及昔日的舊情,放劉家一馬。”
中年人了然,道:“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么深的寓意。”
吳賢笑道:“那是自然,凡事能夠執掌大權的人,每一處作為,都有深意。”
中年人疑惑道:“如今皇后執掌中宮、內庭,權力及大,劉家在她護持下,如日中天。這幅畫豈不是失去了作用?”
吳賢白了他一眼,幽幽道:“只要官家在,這幅畫就永遠不會失去作用。朝堂上的事,誰也說不準……當年寇準還不是權傾朝野,如今呢?空有宰相的名頭,卻舉步維艱。”
中年人躬身施禮,“受教了……”
吳賢笑道:“我之所以冒著有可能被皇后責罰的風險要收這幅畫,還有另一層深意。”
中年人茫然。
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吳府老管家突然開口道:“老爺是想借著這幅畫,攀上皇后。”
吳賢點點頭,笑道:“還是你懂我……這功、過就在一念之間,我把這畫收入囊中,那就是過,可我要是保住這畫,不讓它流落在外,那就是功。”
吳府老管家獻媚的笑道:“老爺攀上了丁相,在朝堂上的地位已經穩如泰山,若是再能攀上皇后,必定能平步青云。”
吳賢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嘴上卻謙遜道:“現在說這話,還為時尚早。我還沒有在朝堂上對寇準發難,在丁相眼里,還算不上是自己人。”
“老爺謙遜了……”
吳府老管家和中年人,對著吳賢狂拍馬屁。
等把吳賢拍的飄飄然的時候,中年人問道:“老爺,那幅畫小人就收了?”
吳賢終究沒有被馬匹拍暈,他并沒有急著答應,而是反問道:“你確認那幅畫是真品?”
中年人湊近到吳賢身邊,低聲道:“小人前些年的時候,跟著前輩們見識過宮廷畫師的畫作,深知他們的畫技、所用的顏料和紙張。而那位一直伺候太宗的畫師的畫作,小人也有幸見過幾幅。
劉亨拿來的那一幅春嬉圖,跟那位畫師的畫技、所喜用料、以及紙張都十分吻合。
從紙張的顏色上判斷,是一幅上了年頭的畫。
更重要的是,那位畫師的用印非常獨特,用的是暗印,一般人看不出來,更模仿不來。”
吳賢失態驚叫,“為官家作畫,也敢用印?”
中年人笑瞇瞇道:“所以小人才說是暗印,不知道其中門道的話,根本看不出來。小人也是從那位畫師的后人嘴里套出的這個消息,別人都不知道。”
吳賢看向中年人,感嘆道:“有你做東來典當行的掌柜,我很放心。既然那幅畫是真品,那就收了。他準備怎么當?”
中年人道:“活當,七日贖買,當兩萬貫。”
吳賢沉吟著,“兩萬貫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不過借此能攀上皇后的話,倒也不虧,更何況他是活當,必定要贖買。
兩萬貫在他手里轉一圈,最后還是會回到我手里,還能賺不少利錢。
他要是不贖買的話……”
“老爺剛好可以把畫獻給皇后,直接攀上皇后,省去了借劉家之手攀上皇后的麻煩。”
吳府老管家在一旁笑呵呵的補充。
吳賢一愣,大笑道:“妙!妙啊!哈哈哈哈!”
“就這么辦!”
吳賢一拍手,吩咐中年人道:“兩萬貫不是小數目,鋪子里的錢財不夠的話,可以去紫氣賭坊支取,必要的時候,還可以給他免去利錢。”
“小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