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達新鄭門的時候,門口早已聚滿了人。
守門的小吏、軍卒們,嚴格的盤查著眾人的官憑路引、包袱、貨物。
驗明正身,確認攜帶的貨物們沒有違禁品以后,才會放人入門。
相比而言,新鄭門旁邊的西水門上往來的船只盤查,就沒這么嚴謹。
從城外,到城內。
寇季主仆二人,就像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眼睛就沒停過,不停的打量,四處亂瞧。
他們這一群結伴上路的人,在入城以后,互相拱了拱手,許下了富貴以后在樊樓等地相聚的豪言。
然后就地分道揚鑣。
或向東、或向南,沿著大道一路豪邁前行,最終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張成一邊整理著被軍卒們翻亂的貨物,一邊側頭問寇季,“寇季兄弟,你往哪兒去?”
寇季收回了四處打量的目光,拱手笑道:“去馬行街寇府!”
張成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抬手一拍,十個銅錢塞進了寇季手里。
不等寇季發聲,他就一躍跳坐在了牛車車轅上,甩了甩皮鞭,離開了此地。
“家里娘子嚴厲,哥哥也不能給你太多錢財。真要在汴京城里混不下去,就到西瓦子市的秦川布行找哥哥。切記,行騙不是長久之計……”
張成的聲音,被周遭小商小販們的呼喚聲所掩蓋,連帶他的牛車也被茫茫人群所埋沒。
寇季望著張成離去的地方,攥緊了手里的十個銅錢,低聲自語,“西瓦子市,秦川布行,我記住了……”
十個銅錢被寇季快速的揣進了懷里,然后他用威脅的目光向四周那些充滿了覬覦目光的人瞪了瞪。
在那些人反瞪回來的時候,寇季已經拉著二寶消失在了人海里。
汴京城很大,足足有兩百萬人居住在其中。
馬行街很遠,距離新鄭門足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寇季拉著二寶,一路上問了十幾次路,走錯了六個巷道,最終才弄清楚了去馬行街的道路。
沿途,寇季也欣賞著汴京城的風景。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街道兩旁店鋪林立。
腳店、酒肆、布行、酒樓、青樓、教坊等等,比比皆是。
小商小販們挑著擔子穿行在人群中,賣餛飩的,售炊餅的,只要招呼一聲,他們就會挑著擔子在你身邊停下。
賣糖葫蘆的小販,裹著前襟,手里攆著一串糖葫蘆不停的吆喝,還不時的在年幼的孩童眼前晃蕩。
亮晶晶、紅彤彤的糖葫蘆,一下子就把二寶吸引住了。
二寶不走了,站在小販面前,盯著糖葫蘆一個勁的流口水。
小販見生意上門,吆喝的更起勁了,他還不時的拿著糖葫蘆在嘴里舔一舔,發出吧嗒吧嗒嘬嘴的聲音。
二寶恨不得撲上去從他手里搶過來。
寇季喊了他兩聲,也沒有喊動他。
似這等書童仆人,放在別人家府邸里,估計會被亂棍打死。
寇季想發脾氣,他一發脾氣二寶肯定怕。
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二寶已經算是一個可以成家立業的男子漢了。
可他久居鄉下,平日里又不怎么出鄉里,也很少跟其他人來往,所以性子單純的像個孩子。
寇季以后世的標準看待他,也把他當成了一個孩子。
“啪~”
寇季從懷里掏出了三個銅錢,甩給了那個討厭的小販。
二寶如愿以償的得到了一串亮晶晶、紅彤彤的糖葫蘆。
他一邊舔著糖葫蘆,一邊感激的看著寇季。
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家少爺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寇季瞪了他一眼,繼續趕路。
過了內城的鄭門,一路趕到了州橋。
橋上車馬如龍,橋下小舟穿梭不停。
有文人大袖飄飄,站在船頭上提著酒壺吟詩作賦;有富商大賈,貪戀船娘子做的乳白魚湯,端著碗不停的吸溜。
一艘大船沿河而下。
路過州橋的時候,船老大扯著捆綁著船帆的繩索,大聲吆喝。
船夫們卷起袖子,赤著腳,拼命的拉動著船帆上的繩索。
一丈高的船帆被放到,船上的客人們紛紛低頭避讓。
大船一躍游過了州橋,在船老大的吆喝聲中,船帆再次被拉起。
場面看著十分壯觀。
寇季不能免俗的站在州橋邊上,目睹了這一場壯觀的場面。
二寶對此就瞥了一眼,然后一門心思的繼續撲到了糖葫蘆身上。
糖葫蘆上的糖漿,已經被他舔的干干凈凈。
圓滾滾的山楂咬進嘴里,酸的他直打顫。
寇季繼續帶著二寶趕路。
過了州橋,再往東就是大相國寺,過了大相國寺,就是馬行街。
沿著馬行街一路往北,在大相國寺背后,是景靈宮。
景靈宮在馬行街西面,街東面,就是寇府。
寇季幻想中,以寇準的地位,他所在的地方應該門庭若市。
可現實明顯有跟他幻想的不同。
除了兩個巨大的石獅子鎮守在門前外,只有一個門子坐在門房里打瞌睡。
除此之外,再無一人。
寇季整了整衣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緩緩挺起了胸膛。
轉頭看向二寶的時候,差點沒被氣死。
一串糖葫蘆被吃的就剩下了一個,他似乎有些舍不得吃了,就拿在手里,一個勁的舔。
寇季粗暴的從二寶手里搶過了糖葫蘆,在他緊張的目光中,擼下了那一顆山楂。
二寶急了,“少爺,我舔過了……”
話還沒說完,就見寇季蠻橫的將山楂塞進了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入了汴京,我們就是相府里的人,別給你家少爺我丟人,不然以后你別想再吃半根糖葫蘆!”
寇季惡狠狠的威脅。
二寶嚇的縮了縮脖子,怯怯的答應了一聲后,乖巧的跟在了寇季身后。
寇季再次整了整衣冠,緩步上前,踏上了寇府那足有三尺高的臺階。
臺階有三層,以青石鋪成,十分平整。
“哪里來的要飯的,一邊去,這里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
門房里打瞌睡的門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過來,他趴在門房口,一臉威脅的看著寇季主仆。
寇季一聽這話,板著臉道:“我姓寇,華州來的!”
“姓寇?華州來的?”
門子瞪大了眼睛,重復了一句。
然后在寇季倨傲的神色中哄堂大笑。
“這一旬,姓寇的,華州來的,小爺我碰見了七八個。”
笑過之后,門子臉色一冷。
“趕緊滾,跑到寇府門前招搖撞騙,簡直是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