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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 皆是一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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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蘇王宮,正坐的吳王勾陳面沉如水,壓抑的氣氛已經持續了許久,大殿中央,擺放著兩具棺樽。

  其中一具裝著自己的兒子,另外一具,也裝著一個自己的兒子。

  棺樽兩側,匍匐著七八個青少年,皆是手扶棺樽,神色悲痛。

  還有幾個少女,則是跪在更后方,卻是沒有手扶棺樽。

  看著這些青年少年,勾陳的眼神才微微地緩和,這些,都是他的孫子孫女。

  “姬卯何在?”

  仿佛空洞無人的大殿中,終于響起了勾陳的聲音。

  “臣姚干稟明王上,公子卯建廬于衡山,自耕自用。”

  “衡山……”

  回憶起了什么,勾陳想起來當年他的吳甲,南線就是打過衡山,然后置縣鳩茲。

  鳩茲,是吳國在江南的西部前線,進出彭蠡的前沿,就是這里。

  而衡山,就在鳩茲以東,勾陳微微閉眼,他回憶起了很多事情,那時候,跟著他的是公子寅。

  那時候,一切都還沒有那么復雜。

  現在,事情同樣并不復雜,但又復雜至極!

  公子卯是最后一個還活著的兒子,他和公子丑是一母所生,而姚氏,就是他們的母族。

  看著開口說話的上大夫姚干,勾陳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來。

  明明是如此悲傷而又嚴肅的氣氛,偏偏他笑了。

  看到大王的笑容,姚干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說實話,姚氏現在很緊張。固然關起門來可能還會偷著樂,現在諸王子死得就剩下一個公子卯,如果按照常理,那么公子卯成為太子,對姚氏來說,自然是大大利好。

  可如果不按常理,那么諸王孫,都是有機會的。

  但是毫無疑問,再如何雄才大略,為了吳國,為了身后事,吳王勾陳都要進行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次妥協。

  可能是他的第一次妥協,也是最后一次妥協,為了儲君。

  姚干敢于這時候說話,除了他身居高位之外,更因為此刻只有姚氏,才能為將來的吳王保駕護航!

  姚氏有這個自信,上大夫姚干同樣有這個自信!

  只是不管如何自信,當看到勾陳的笑容時候,一切自信都灰飛煙滅。

  給勾陳做了多少年的臣子,姚干很清楚,自己的君王是何等的強悍。

  看著冷汗淋漓渾身發抖的上大夫,吳王眼神中流露出嘲諷不屑,這種豚犬一樣的人物,于凡人之間,或許已經是偉丈夫,但是在他勾陳面前,只是卑微的豚犬,只配在猛虎面前匍匐翻滾露出肚皮。

  “呵……”

  正坐的吳王勾陳,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向了兩具棺樽,雙手伸出,輕輕地拂過。

  站定之后,老邁的勾陳愣神了一下,一條銀絲從眼前飛過,銀絲沒有落地之前,勾陳就伸手截住了它。

  這是一根白發。

  自己的白發。

  盯著這根白發,勾陳的眼角微微收縮,好一會兒,伸開手,銀絲落地。

  一聲輕嘆,負手轉身,一等群臣反應,他自顧自地走了,離開了大殿。

  “這……”

  群臣都是愣住了,左右張望了一下,有老臣微微張口:“大王!”

  然而勾陳腳步都沒有停,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步履穩健,一如往昔。

  “大王?!”

  自始至終,勾陳都沒有回應群臣,終于離開了大殿,群臣這才心有余悸地起身,手中的象牙笏板都快要拿不住了。

  “上大夫……大王這是何意?”

  姚干周圍,同樣不缺乏投機者。

  此刻,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居然是那位躲來藏去的公子卯!

  只可惜,公子卯聽說姑蘇消息之后,立刻跑去蓋草廬,一副要出世的模樣。

  并非沒有人去試探,只可惜,這種試探是徒勞的,公子卯是真的怕了,哪怕現在諸兄弟中,只有他還活著,可他真的怕了,他不想摻和,更不想要王位。

  誰想要,誰去拿吧。

  只是不管公子卯如何去想,對姚氏來說,公子卯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保障。

  而即便公子卯真的不要王位,王孫之中,顯然也是公子丑的后代更有前途。

  公子丑公子卯卻是一個媽生的,姚氏就是有這樣的自信!

  “大王何意,孰能知曉?”

  沒有勾陳在場,姚干顯然氣場增加了不少,面對大殿之中的同僚,他有著強烈的優越感。

  “上大夫。”

  一人小聲地湊近了說道,“上大夫可不要忘記江陰子……”

  提到“江陰子”三個字的時候,姚干明顯臉皮抖了一下。

  以往吳國國內的山頭,只是覺得大王心血來潮,所以扶持一個野人頭子玩玩。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個野人卻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打下了一片大大的疆土。

  “口舌開疆”“威震逼陽”“閑庭信步”“忠肝義膽”……各種典故現在姑蘇內外都是如數家珍。

  正是這個野人頭子,成了姚氏最大的威脅。

  因為大王等于在姑蘇王畿之外,新增了一支武裝部隊,而且還是野戰部隊,跟吳甲完全不在一個序列的部隊。

  或許帶著一點點雇傭的性質,如果需要有人“勤王”,那么這支部隊,就能以“王命”而橫行無阻。

  公子巳還沒死之前,姑蘇權貴都很清楚,這是公子巳以后要依仗的人。

  現在公子巳死了,那么很有可能,新君還是會依仗這個野人頭子。

  哪怕是跟姚氏有血緣關系的新君,也是如此!

  “江陰子乃是國之忠臣,子之言是何意?”

  姚干臉色很難看地反問,然后“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只是路過兩座棺樽的時候,他明顯眼神也復雜了起來,其中一具棺樽中,躺著的,終究是自己的外甥。

  “唉……”

  同樣一聲嘆息,但姚干走得比勾陳還要堅決,外甥不差這一個,外甥有很多,但家族,只有一個。

  “這……上大夫如何也一走了之?”

  這個疑問卻沒有人回答,而那些跪在棺樽左右前后的少年們,此時卻是痛哭了起來。

  他們原本是極為尊貴的王孫公主,此刻,卻像極了市場中那些被客商挑揀的牛馬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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