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迪A8L里十分安靜,得益于汽車良好的隔音,外面的風噪路噪也被基本隔絕。
車內沒有放音樂,也沒有人說話,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在后排右邊的“齊總”身上。
剛剛他們上車的時候,“齊總”一直是處于一種全身繃緊、極度緊張的狀態。光頭上青筋浮起,布滿冷汗,有些呆滯和恐懼的眼中全是血絲。
其他人雖然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清楚狀況,但都能看出“齊總”狀態不對。
那戴著金絲邊眼鏡的劉飛寶劉老板小聲問道:“齊總,我們直接去醫院?”
齊總抬手,讓他不要說話。
過幾分鐘,齊總長長吐了口氣,一直繃直的腰背終于軟了下來,躺在了后座的靠背上,整個人好像又活過來了一樣。
劉飛寶這才又小聲問道:“齊總,你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們還是直接去劍州市,去第一醫院?”
齊總搖頭,說道:“沒事了,找個地方喝茶,醒醒酒,休息一下就行。”
劉飛寶于是跟司機交代了個會所的名字,然后回頭又說道:“齊總,是不是被那光……那個沒禮貌的小子給氣到了?您放心,我記下他們的車牌了,都是本地的牌號,找到車就能找到人,不會讓他們好過的。”他本來想說“那光頭小子”,不過馬上反應過來齊總也是光頭一個,趕緊收住了口。
齊總一聽這話,猛地轉頭盯著他,十分鄭重甚至可以說是嚴厲地說道:“不要去找他們的麻煩,你要是去動他,咱們的合作就沒得談。記清楚了,我不是在開玩笑。”
劉飛寶一怔,有些不太理解,試探著問道:“齊總,您認識那幾位?”他印象里的齊總可比他睚眥必報、小肚雞腸多了,所以以為齊總是認出了那兩輛車上的某位或某幾位的身份,知道不能惹。
“不認識,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我回頭讓公司財務把三萬塊轉給你,不要再談了。”齊總擺了擺手,腦袋靠著后座的頭枕,閉目養神起來。
劉飛寶本來想拒絕,但看到齊總的樣子,也知道強硬拒絕的話,非但賣不了好,反而會讓他不快,便識趣地住嘴。
齊豪國一閉上眼睛,還是忍不住在腦海里想起剛剛看到的那個猙獰怪物。
于是沒一會,他又忍不住睜開眼,看向旁邊的位置,好在,現在那里坐著的已經是劉飛寶這個胖子了。看到他看過去,劉飛寶立刻扶了下金絲邊眼鏡,回以討好的笑容。
齊豪國收回目光,沒有再閉眼假寐,而是看著車窗外飛速向后的景色。
從看到那八臂八眼、渾身長滿肉瘤的高大怪物開始,他就從其他人的反應中看出來了,除了他之外,并沒有其他人能看到那怪物,否則的話,他們絕不會是那個反應。
也正是因此,在第一時間,他覺得是自己酒喝多產生了幻覺,直到被那怪物一把捏住了腦袋,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腦袋有可能被直接擰下來。
那個怪物告訴他,那兩輛車上的人他惹不起,也不要讓身邊的人再去招惹,否則的話,會再來找他,到時候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溫柔”了。
不論從哪方面的感官來判定,那怪物都是真實存在的。
而其他人看不到,這更說明它的可怕和強大。
除了感官上的沖擊,帶來的直接驚嚇、恐懼外,那個怪物還讓他產生了某種源自于自身的恐懼感。
他仿佛發現自己曾經最害怕的病癥,都在一瞬間先后出現在了自己的身上。就那么一會,他就像全身癱瘓了一樣,坐在后座上一動都不能動,脖子以下的部位沒有一點知覺。又曾有那么幾秒鐘,他感覺到了體內有東西在啃食他的器臟,在蠶食他的肉體。
從看到那怪物開始,到怪物最后消失,這短短的幾分鐘,對他而言,卻像是經歷了一場歷時數年的冒險一般漫長。也讓他想到了很多,閃回般地回顧了自己半生的所作所為,回想了親戚朋友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甚至真正認真地去思考了死亡。
怪物消失之后,他竟是有種重獲新生般的輕松感,恍惚間看破了很多以往的糾結和執念,似乎有了些對自己和世界都更清晰的認知和明悟。
所以在心中,他對那怪物并不是單純的恐懼害怕,而是一種仿佛從靈魂深處源起的敬畏感,至于憎恨和憤怒,竟是一絲也無。
他知道那怪物肯定和后來過來的那個光頭眼鏡哥有關,他雖然沒想報復,但依然很好奇,想知道那位同樣光頭小哥是什么來頭。但想到那怪物警告,他還是強行壓下了自己的好奇,不敢造次。同樣也交代了劉飛寶,讓他不要去作死,連累到自己。
齊豪國忽然想起什么,坐直身體,回頭看向旁邊的劉飛寶:“劉總。”
“在,齊總您吩咐。”正心里做著各種猜測,頗為忐忑的劉飛寶也立刻挺直身體回道。
“咱們的合作,中午吃飯的時候談的那些,大方向上不變,還是按那個走,不過有些細節和方式上要做下調整。”齊豪國沉吟著說道。
劉飛寶心頭咯噔一跳,暗道完了,齊總果然還是不滿他之前的處理,這是要發作了。
但齊總接下來說的話,卻又讓他一頭霧水,愈加的糊涂了。
“我會把你們的結款周期縮短,把預算提高,你也給下游的人提高報價,但合同上要做要求,有些做事的方式要做調整,要按規范來。”
“但是……如果按您的要求的話,那這預算提升的幅度可有能會有點大,齊總您公司那邊……”
“我知道,這次我決定放棄掉這些利潤,回饋地方。當然,也可以順便鍛煉一下團隊。”齊豪國一本正經地說道,“具體的細節,回頭我會讓公司的人來和你們對接的,該有的監督不能少,不要想著把多給的錢全當利潤吞了,我的錢不是那么好拿的。”
“是是,您放心。”劉飛寶一邊應著,心下卻是愈加的疑惑不解,齊總這是在搞什么?這還是那威名赫赫的“葛朗齊”、“齊扒皮”嗎?
雖然“游瓏飯店”現在依然處在停業狀態,但他們一大群人晚上還是到這里來吃飯。
因為游猛準備的食材都在這里,而且回頭要討論新視頻的拍攝細節時,也要用到這里的廚房。而且這邊一樓大廳里的大桌子,也方便他們這么一大群人一塊圍著吃飯,又不會吵到別人。
因為路上耽擱了那么會,所以進入鎮區后,按著向坤的提議,游猛開的這輛速騰直接前往“游瓏飯店”,他和向坤下車去店里準備晚飯,而楊真兒則開車送唐寶娜和張倩去酒店安頓。
至于梁玉瓏那輛車,則直接就開到酒店去了。
等到張倩、唐寶娜他們在酒店洗了個澡,稍作休整,再一起開車抵達“游瓏飯店”后,“游大廚”和“向大廚”的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向坤的廚藝自不必多說,游猛也是實打實的當過多年職業廚師、自己開過飯店的人,加上向坤對晚上目標食客們的口味了解,做出來的菜,都有一定的針對性,自然是得到贊譽一片。
便是連吃慣了多國美食、見多識廣的張倩,都是對這幾道不同做法的兔肉,以及其他幾樣本地特色菜,贊不絕口。
不止是她,楊婕、楊拙、小敏、自成這幾個之前沒有吃過向坤做的菜的人,同樣也是贊嘆不已。特別是發現那幾個很合胃口的菜,居然都是向坤做的,把職業廚師的游猛都比了下去,更是讓他們驚訝。
尤其是楊拙和小敏,這對小情侶本就把向坤當成“師傅”、“偶像”一般的人物。之前從楊真兒、唐寶娜那里知道向坤會做菜,而且做得還挺不錯的時候,就已經對他的廚藝有不小期待的,但沒想到真地吃到他做的菜后,依然沖破了期待值,給了他們意外之喜,楊真兒那“向大廚”果然不是開玩笑隨便叫的。
自成也是吃得津津有味,感嘆道:“阿土啊,你這廚藝是哪學的,太特么牛比了啊!我以前也有吃過兔肉,做法好像都差不多,但并沒有這么好吃啊!教練,我要學做菜!!給我個機會!”
“怎么給你機會?”向坤隨口接梗,和自成做了多年舍友、天天泡在一起,現在感知能力又這么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自成立刻道:“以前我沒得選擇,現在我想做一個廚師。”
向坤用手指比了個槍的姿勢,指著他,一本正經道:“好,跟你碗里的兔子說,看它讓不讓你做廚師。”
自成瞪大眼睛,一臉無辜道:“那就是要我死。”
向坤:“對不起,我是廚師。”
“我去!你們倆也太逗比了,吃個飯都能COS無間道?劉德闖、梁朝坤?”楊真兒忍不住吐槽,但她其實也是笑得很開心。
其他人也是早就聽出了他們倆在惡搞無間道的天臺對手戲,都是笑得樂不可支,笑點最低的楊婕眼淚都出來了。
向坤琢磨著,剛剛那會,要是他同時激活“十二黃人”的情緒影響效果的話,楊婕會不會笑暈過去?
張倩說道:“我聽娜娜說,你做菜都是自己在網上找教程和菜譜來研究,一點一點自己做改進的?而且今年才開始學做菜?那樣的話,真的不得不承認,你在做菜這方面,是真的挺有天賦的,你們要是能穩定地保持這個味道,其實可以去一線大城市開店,生意會很火爆的,賺的也會更多。”
向坤笑道:“一線大城市開店的成本太重了,沒做起來的話,撐不住。如果這邊做起來了,以后再考慮向周邊地區開分店,慢慢把品牌做出去。”
保持這個味道?怎么可能……
為了準備今天晚上這頓飯,游猛可是花了不少的時間和金錢去購買和處理食材,對食材的品質、新鮮程度要求都很高,而且因為針對他們的口味進行很多的調整,向坤在烹飪的過程中,也有許多比較繁瑣和復雜的步驟。
如果是銅石鎮本地人或其他地方的食客,吃今晚這些菜,也未必能和他們有同樣程度的感覺,而他和游猛不可能每來一個新的食客,就要先調查了解其口味,再去進行調整。
等到開始營業后,各個菜式都要講求制作的成本和效率,只要保持一個比較恒定的、適合大多目標食客群體的基礎口味就行了,就跟量產車和定制的賽車之間的差別一樣。
當然,這些他是不會去跟張倩他們細說的。
因為等到飯店重新開張后,他用來“征服”到店食客的,除了菜品本身的口味外,還有其他的“秘密武器”。
在“十二黃人”對周圍人情緒同化作用的試驗成功后,向坤已經有了制作“食欲促進道具”的完整計劃。
到時候,他可以直接將轉化自小胖妞劉詩鈴那里的進食情緒,通過“情緒注入”封裝進幾個木雕中,然后布置在店里。
在用餐時間進行感應激活,促進進店用餐的客人的食欲,提升他們用餐時的體驗,加強店里的各種兔肉菜式得到的正反饋。
事實上,他都不需要一直用“情緒注入”的木雕來“作弊”,只要前期用一段時間就夠了。
有網上視頻、人肉分析貼營造起來的熱度和關注,吸引來第一波到店的客人,再做點直播之類的活動,讓第一波客人帶來熱烈的反饋,在網上或本地形成熱潮后,接下來只要保持住本身的菜式固定口味就行了。
因為到時候,他們的各式兔肉菜式,有可能會隨著這股熱度成為銅石鎮的代表性美食。
一旦一種食物成了代表性美食,那么就會成為很多人的固定選擇,以及沒有選擇時的選擇。
就好像很多京城的人覺得京城烤鴨味道也就那樣,但只要有人來找他們,那么不管怎么樣,也得帶著去吃一次,還得去最正宗的那幾家,其他地方的特色美食同理。
向坤就是要把他們的“游瓏”式兔肉,運營成銅石鎮,乃至整個劍州市、海西省都有名的特色美食。
當然,那是后話了,現在八字還沒一撇。
吃完飯后,大家正準備一起收拾的時候,游猛卻忽然站起來,對大家說道:“接下來我們有請今晚的大廚之一、本店的股東之一、有‘刺桐市彭于晏’之稱的向坤先生,給大家來一段飯后脫口秀,大家鼓掌歡迎。”
雖然大多數人都是一臉懵逼,不明所以,但有熱鬧可以看,自然是熱烈地鼓掌、用噓聲起哄——當然,主要是噓那“刺桐市彭于晏”的外號。
向坤扣好了外套的扣子,整了整領子,然后走到大家面前,和餐桌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很顯然,他是有準備的。
事實上,在他和游猛剛過來店里準備晚飯的時候,原本是商量著想讓游猛來做這個簡短的脫口秀表演的,如果效果不錯的話,以后會當成一個固定的節目,同樣是做為一個噱頭,抬升熱度和話題性。
段子都是他之前和楊拙一起在網上找來改編,或直接拍腦袋想出來的,都很短,很容易就背下來。
至于表演能力也不用擔心,技術不夠,咱有“外掛”來湊。
他已經把“十二黃人”都布置在餐廳一樓大廳周圍了。開業前會在邊上做一些小的改造,用來擺這些小黃人木雕,以后用來進行“食欲促進”作用的木雕,同樣會擺在那上面,也可以作為他們這家店的一個特色。
但游猛還是放不太開,最后向坤用了些技巧去勸導,才讓他同意,晚上向坤先來試試,如果效果好的話,他明晚再上。
正好向坤也可以先試試“十二黃人”在分布式擺放后,這么大的空間內,具體影響力、效果如何。
餐桌旁的小敏看了眼男友,她是知道楊拙有在幫向坤想些搞笑段子的,所以看到向坤要做脫口秀的表演,就知道應該是用那些段子來表演,不由得有些擔心。
因為那些段子,楊拙其實表演給她看過,那時候別說笑了,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著實是有點冷。
但幾分鐘后,這種擔心就消失了。她沒想到,同樣的段子,向坤稍微做了點修改,再說出來后,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小敏即便已經聽男友講過,知道反轉點,也是笑得前仰后合,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總共四個段子,每個段子四十秒到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四分鐘,大家一起大笑的次數卻是超過了七次,在向坤表演結束后,大家的笑聲還沒停下。而且不僅楊婕笑哭了,唐寶娜也笑哭了。似乎戴眼鏡的女孩子,笑點都比較低?
其實這么分布開來后,即便同時激發,“十二黃人”的影響效果也很有限,遠不如在飛機上的時候。
但向坤講的這些段子,都是那種你GET到點就很好笑,GET不到就很莫明甚至有點冷的類型。
而“十二黃人”的歡樂情緒,剛好可以幫大家將笑點拉到同一頻率,聽了那些段子,只要稍微一想,稍微有一點想笑的趨勢,就會受到加強,然后沉浸到那段子的節奏里,在最后反轉點的時候,將情緒爆發出來。
只要第一個段子笑起來,那接下來就是滾雪球效應,越來越好笑了。
以后其實沒錢的話,也可以考慮去走穴,表演一下脫口秀、相聲什么的嘛。
向坤正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時候,自成笑著站起來,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什么‘刺桐市彭于晏’,你特么的應該是‘銅石鎮郭德綱’啊!”
飯店里又傳是一陣爆笑,甚至將路過關著的店門外的行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