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剛剛跑到楊少峰的跟前,楊少峰便瞪了狗子一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怎么就不能穩當一些?說吧,什么事兒?”
氣喘吁吁的狗子用力深呼吸了幾下之后才道:“恭喜少爺,賀喜少爺,會元!永樂十三年會試的會元!”
話音剛剛落下,楊少峰便噌的一聲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曲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難以置信:“誰?我?中了?會元?”
狗子認真的點了點頭,答道:“對!少爺您就是永樂十三年會試的榜首會元!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如今您已經連中五元,只等殿試之后,便是六首狀元了!”
楊少峰頓時轉起來了圈子,嘴里還一個勁的嘟嘟囔囔:“禍事了!怎么就中了呢?考官的眼是瞎了?還是他們的腦袋都是鐵做的?”
狗子瞧著楊少峰這般模樣,頓時又叫了兩聲少爺,見楊少峰不理,便低聲對靈兒道:“少爺許是歡喜的傻了?”
話音剛剛落下,院子外面已經遠遠的傳來一陣鼓樂聲,狗子又連忙對靈兒道:“靈兒姐,勞您快準備些賞錢,外面報喜的馬上就要到了!”
靈兒慌慌張張的向著臥房跑去,楊少峰也被鼓樂聲驚的回過神來,神色不善的盯著狗子道:“你剛才說少爺我傻了?”
不待狗子回答,院子外就已經有人高聲道:“恭喜順天府楊少峰楊老爺高中會試頭名會元!”
聲音剛剛落下去,接著又是一群人齊聲重復了幾遍,聲音離著楊少峰所在的院子也越發的近了。
狗子匆匆忙忙的在前面領路,跑去打開院門放了人群進來,剛剛還打算抽狗子一頓的楊少峰也笑瞇瞇的迎了上去,對前來報喜的衙役頭子拱手道:“有勞了!”
衙役頭子趕忙躬身回禮道:“楊老爺如今已是五首會元,待殿試之時定然能高中狀元,小人能替會元公揚名,實是小人的榮幸,可當不得會元公這般說法。”
楊少身笑著點了點頭,從身后剛剛跑過來的靈兒手里接過兩個布袋捏了捏,卻是明顯能感覺到較小的那個布袋裝的是散碎銀子,另一個大些的卻是裝的銅板。
伸手將大一些的布袋扔給狗子,楊大少爺道:“將這些都散與外面的眾鄉親,大家一起討個吉利。”
待狗子接過布袋出去了,楊大少爺自己卻是將小的布袋直接塞給了為首的衙役,笑道:“一路上勞煩眾位替小可揚名,這些便拿去喝茶,雖不多,卻也是個心意。”
為首的衙役何等的精明,剛剛還嫌這袋子小了些,等接過袋子之后便立即發現不對勁——這哪兒是銅板啊,這全是碎銀子!
一邊死死的抓緊了袋子暗罵狗大戶真他娘的有錢,一邊又將袋子遞向了楊少峰手中,口中連連拒絕道:“這可使不得,這不是折煞了小人么?”
楊少峰卻也不接,只是唰的一聲展開了手中的折扇,笑道:“楊某也算是初來乍到,以后少不得還有麻煩眾位的地方,小小心意,便算是提前請眾位兄弟喝酒了。”
好一番回來推托之后,為首的衙役見拗不過楊大少爺,只得千恩萬謝的接了袋子,臨走時也不忘替楊大少爺將門前圍觀的一眾閑人盡數驅散。
楊大少爺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到院子里后又癱在了太師椅上。
麻煩大了啊!
狗子見楊大少爺興致不高,忍不住躬身道:“少爺高中了會元,文章也會被天下讀書人奉為那什么一般,怎么少爺看起來卻不高興?”
啪的一聲,卻是楊少峰用折扇打了狗子腦袋一下:“你個蠢貨知道什么?”
會元?這是中不中會元的事兒么?
懟了朱老四還讓自己中會元?莫非是個不挨懟不舒服斯基綜合癥患者?晚期的?
還有那些傻鳥一般的考官,居然沒黜落了自己?莫非這些家伙的腦袋都是鐵做的?合著大明頭鐵,大明的考官也頭鐵?
當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朱老四到底是咋想的?
還有那篇文章,這玩意要是傳了出去,自己以后就不用在士林里面混了,估計連臭狗屎都比自己受歡迎……
俏丫鬟靈兒卻根本不知道自家少爺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一邊用胖乎乎的小手替楊大少爺捏著肩膀,一邊道:“少爺方才還說,若是中了便在京城買個院子,如今這不是高中了會元么?”
楊少峰半瞇著眼睛,按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之后哼嘰著道:“買買買,狗子先讓人回順天府去報喜,然后再安排人去打聽打聽,這京城可有好位置的院子出售。”
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說楊大少爺就是文曲星下凡,身上的文氣貴不可言,只需靠近楊大少爺,便可沾上三分文氣,考試科舉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話下。
這種屁倒灶的消息放在后世都有人信,更何況是信奉著滿天神佛的時代?
許多人開始有意無意的在醉仙樓雅院附近活動,就盼著能有一天偶遇一下楊大少爺,好沾一沾楊大少爺身上的文氣,就連媒婆們也開始大肆活動起來。
京城很多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勛貴和文武大臣們都派出了媒婆,前來打聽楊大少爺是否婚配——若是公子還沒有婚配,您看我這家里還有個女兒,正合適?
條件?沒有條件!
而且還是家中有適齡嫡女才敢派出媒婆上門,若是庶出的女兒,要么表示做妾也行,要么干脆都不好意思派媒婆過來!
至于那些大商人什么的,連派人前來說親的念頭都沒有升起,就已經息了這種明顯不現實的想法。
也難怪趙恒會寫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首著名的勸學詩。
然后這些媒婆就被趕了出去。
楊少峰從來都不相信天上會掉餡餅,就算會掉,估計也是鐵疙瘩做的,能砸死人的那種。
這些想要嫁女兒的打的什么心思?還不是跟那些想要過來投獻土地和商鋪的家伙們一樣,都是想著等楊大少爺中了進士之后,能在朝堂之上互為朋黨!
偏偏楊大少爺在會試之中就指出了這一點,現在自己再跟這些人攪和到一塊,朱老四會怎么想?
更加令楊少峰頭疼的,還有那些所謂的同年——同一年中了會試的,基本上就意味著會一起參加殿試,取得進士功名,自然也算得上是同年。
問題是這些所謂的同年里面,很多人都邀請楊大少爺一起去夜游秦淮河,打算弄個詩會啥的,然后再秉燭夜談。
彼其娘之,白天的秦淮河還好說一些,大晚上的秦淮河除了那一艘艘的花舫外還有什么?
所謂的夜談,不過是在不同的花舫上面的不同房間里面做同樣的事情罷了,再直接點兒就是想打算組團去眠花宿柳,非得文縐縐的說什么夜游秦淮河?
真是當了姐兒還要立牌坊!
還有,難道這些人不知道本公子去青樓會出大亂子?上次去倚紅樓,還離著大門老遠呢,那椅紅樓先著了,光著屁股的姐兒滿大街亂跑,倚紅樓招誰惹誰了?這些混蛋是打算讓秦淮河也火起來?
再說了,本公子像那種好色之徒么?
這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直到楊少峰的會試文章傳出去之后才算是消停下來——楊少峰是真不知道會試文章要貼出來展覽,更不知道還有人專門謄抄這些文章制成文集來賣。
然后楊少峰的名聲就更響了,甚至還得了好多個諸如鐵面書生和玉面小郎君之類的稱號!
因為楊少峰在會試里寫的那許多問題,其實不光朱老四知道,就連朝堂上的許多大佬們也是心知肚明,就連一些士子也大概知道一些,只不過沒有楊少峰寫的那么全面罷了。
楊少峰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掀了蓋子的鐵頭憨憨,可是在其他的讀書人看來,楊大少爺這是敢于發聲,是不畏強權!
這才是真正的君子!是天下讀書民人的典范!
然后楊少峰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名聲越來越響,大有成為天下讀書人楷模的趨勢——那些討人煩的媒婆們不知道為什么沒再上門,可是那些讀書人的請貼卻更多了!
暗罵讀書人都是賤胚子的楊少峰頓時后悔不迭。
早知道就不寫那些破玩意了,老老實實的回順天府去當個土財主,沒事兒折騰折騰多好!
不行,這個官是不能當了,得想辦法把名聲搞得再臭一些,然后就回順天府老家——名聲臭了無所謂,起碼比當官要好的多!
打定主意之后,楊少峰干脆讓狗子準備了百份名貼,然后吩咐道:“告訴好醉仙樓,三日后少爺我要做一個詩會宴請同年。你拿著少爺我的名貼,務必請同年們賞光。”
狗子嘿嘿笑著道:“對,少爺的詩會一辦,跟同年的舉人進士老爺們打好關系,以后也方便一些。”
斜了狗子一眼,楊少峰半瞇著眼睛道:“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