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東郊后,唐飛機也就變回了人的形態。
扭曲而巨大藤蔓將東郊變成了一片怪林。
這里就像是巨人的瓜田。唐閑三人就像是三只松鼠,三只猹。
“我可以將這些根莖與藤蔓全部燒毀。”卿九玉說道。
視線被這些藤蔓割裂斷層,似乎讓她很不習慣。
唐閑搖頭說道:
“如果這些植物的生長是順著某個生物的意識,那么這些藤蔓未嘗不是某種啟示,我們先順著藤蔓蔓延的方向走,不到必要時候,盡量不要摧毀這些植物。”
“我感覺到那股氣息越來越濃烈了。”唐飛機作為龍類,感知的敏銳還在卿九玉之上。
唐閑沒有魂晶,如果說真的存在感覺,也只是單純的一種直覺。
這個地方簡直就像是用植物的根莖與藤蔓搭建起來的宮殿。
一人一龍一狐走在這里,雖然內心布滿了危機感,都很警惕的看著四周,但也都感覺到了一股磅礴的生命氣息。
這種氣息并不是來自于某一處,而是彌漫在整個天地間,百川市內,百川市外,皆是如此。
蜿蜒交錯的根莖將周圍填滿,但卻始終留了一條小道。
唐閑看不見小道的兩邊,雖然嗅覺里的氣味也沒有任何反饋,但他還是能夠理解卿九玉想要一把火燒了這里的原因。
他走在最前面,也不擔心遇到什么兇猛的生物。
如果真有什么兇猛生物對百川市有敵意,估摸著也早就與卿九玉等人交手了。
小道漫長,道路曲折蜿蜒無法看到盡頭,唐閑也不知道這條道路通往何處。
但隱約的,感覺到植被籠罩著的范圍越來越大,道路也越來越寬,雖然依舊不見盡頭。
東郊以東到底有什么,唐閑還真不知道,之前與唐飛機一同往郊外探索,也都是去的其他地方。
如今這般走著,唐閑越發感覺到了這里的不對勁。
太安靜了。
其他地方擁有不少動物,像是被安排給人類用以發展的初始物資。
而東郊一帶,卻看不到這些動物。
連鳥叫聲都聽不到。
唐閑走在其中,聽著三人的腳步聲,若有所思。
身為康斯坦丁時的記憶恢復后,唐閑對秩序的了解多了很多。
那個企圖破解“靈魂本質”的機械之神,那些自詡為神的秩序之子,如今對他來說,都不再是絕對的神秘。
但很多以往獲得的知識,也被顛覆了。
“這個世界上是有著與海神實力相近,甚至更強于海神的生物的,對這些生物,你們是否聽聞過什么?”
道路似乎還很漫長,越來越寬闊但始終不見終點,唐閑便與卿九玉和唐飛機聊了起來。
唐飛機搖頭說道:
“六獸神的傳說本大爺是知道的,但只有海神大人是確信存在的。”
卿九玉說道:
“我聽族內長老說過,數百年前諸神隕落,六個獸神都已經死去,至于見證者,要在萬獸界活數百年并不容易,想來也很難找到。”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
“除非去萬獸法庭。”
唐閑點點頭,二人等于什么也沒有說。
但這一點,可以和自己知曉的秩序石碑掛上鉤。
“在秩序者這邊,曾經有一個序列的石碑這樣記載過——它們的惡的源頭,人類文明的毀滅,便是伊甸魔童率領六大末日魔獸所造成。”
卿九玉和唐飛機可不知道這些,諸神隕落之戰,對于他們來說,也只是傳說。
“這份記錄自然是有問題的,但確實吻合了你們說的六獸神的說法。海神已經死去,這里,應該有著另外一個獸神。”
卿九玉和唐飛機一驚。
末日級生物,乃是萬獸進化的至高頂點,如果這里埋藏著某個獸神的軀體,他們不至于無法感受到。
“可是除了這些瘋狂生長的植物,似乎也沒有什么大物出沒的跡象。”
“誰告訴你獸神一定要很龐大?”
“什么意思?”卿九玉問道。
“人類的文獻里,植物的生長在前,文明的毀滅在后,雖然二者的時間貼的很緊。但這個先后順序說明了一點,除卻海神的五個獸神里,其中一個甚至好幾個,身軀也許并不是很巨大。”
卿九玉還是沒弄懂其中的邏輯,她并沒有看過荊簡的筆記。
唐閑也沒有多解釋什么。
不管是那位手機質量過硬的帶惡人,還是神經緊繃到出現幻覺的荊簡,他們都沒有提及到什么龐然大物。
唐閑仔細回憶著。
現在才發現,秩序者的石碑里記錄的內容,有很多可以深挖的點,隨著自己的記憶恢復,它們的解讀含義,也完全不一樣。
——末日級生物·伊甸魔童。這是一種極為恐怖的類人型生物,它們有著極高的智慧,生性極其殘忍,千萬不要讓伊甸魔童來到人類的世界,它們會偽裝成人類,卻無法被識破。
——魔童與秩序者一般,有著近乎神的視界。它們之中也有天賦一說。偉大的秩序能夠看到生物的全部戰斗能力。
——而天賦最高的伊甸魔童,能夠看破生物們靈魂深處的秘密。甚至能夠通過擊殺其他生物,提取生物獨有的能力。
識海里回憶起當時看到的長長的碑文里的三段。
唐閑對這三段內容印象尤為深刻。
因為正是這樣的三段內容,讓唐閑深信自己眼里看到的數據,表明了自己是伊甸魔童。
可如今記憶恢復,唐閑才發現——不是這樣的。
那套所謂的近乎神的視界,看破生物們靈魂深處的秘密一說,并不是指自己眼中的種種情報。
善惡值,財富值,幸運,坦誠,喜好等等數據天賦 這是屬于秩序者留給自己的東西。與伊甸魔童的血脈根本沒有關系。
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類。
來自于那個只記得樣子,不知曉名字的女人所生。
那么秩序者所記錄的,神的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少自己是沒感受過的。
唐閑很想揭開這些謎團,放在以往,想不清楚的事情他往往先不去想。
只是他也很少因為信息的不全面,而完全錯估一件事。
唐閑猛然想到,截止目前為止,自己知曉的一切情報與推導——會否與真相相差甚遠?
就像是自己是康斯坦丁這件事瞞過了所有人,會否因為某個疏忽,自己也被某件事給騙了?
思考的時候,道路似乎也就不再漫長。
這條由植物藤蔓根莖組成的隧道一樣的通道,終于呈現出了盡頭。
唐閑停下腳步,暫時擱置了腦海里的思緒,他看著前方。
巨大的藤蔓在遠方依舊蔓延著不見盡頭,但道路的盡頭卻已經看見。
隧道的盡頭是一座山。
唐閑確信自己三人順著藤蔓走,該是來到了某處山脈,只不過這座山與其他荒山完全不同。
那平整的洞口,似乎預示著里面就藏著某個謎題的答案。
但這座山并不是那么好進入的。
洞口的山門看起來很好破開,可洞口的守衛,卻看著很不一般。
那是一只鹿。通體發白,體態相較于其他鹿更為熊健,但遠遠沒有達到巨大的程度。
抱樸子云,鹿壽千歲,滿五百則白。
唐閑看著那對如同樹冠一樣不斷生出枝干的鹿角,心說人間可不會有這樣的生物。
自己對礦區也算是一本人型移動百科全書了,卻也不曾見過這樣的生物。
這只白鹿甚至沒有一點該有的氣息。
沒有氣味,沒有呼吸,只是又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唐閑唐飛機卿九玉都停住腳步。
唐閑看著這只白鹿,也是有面板數據分析的。
但這數據沒有任何幫助。
喜愛事物:無。畏懼事物:無。當前需求:休息漫步(95)。
善惡值也是極為中性的數字,貪財好色指數幾乎是無欲無求。
這樣的一只佛系生物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它到底是什么等級的生物?
“這是萬獸?”
“不曾見過。”
“不認識。”
卿九玉和唐飛機的回答都一樣,二人的神情也顯得凝重。
或許是這頭白鹿就像是死物一樣,讓這一龍一狐感受不到氣息而覺得怪異。
唐閑心說總不能伊甸魔童,蒼龍和九尾妖狐這樣的組合被一只白鹿震住。
“唐飛機,你去推開山洞的石門。”
唐飛機倒也干脆,他沒有覺得危險,只是覺得疑惑。
那只白鹿似乎也沒有反應,它的確是看到了這三人的。
鹿眼看著唐閑時,沒有驚訝也沒有悲喜。
直到唐飛機試圖靠近的時候,它才略微懶散的看了一眼唐飛機。
這一眼看去,周圍的植物瞬間蠢蠢欲動。
唐飛機也沒有感受到危險,但就是停住了。
他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有野草在迅速生長。
唐飛機再往前一步,便看見鹿角生出晶瑩的光澤。
懶散的鹿眼里,也多了一絲細微的疑惑。
這一次不止是卿九玉和唐飛機,連唐閑都能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氣息。
你迷路了,我送你回去。
識海里終于傳來了聲音,唐閑確信便是來自于這只鹿。
它像是山洞的守護者。
這居然是一只雌鹿。雖然不知道等級,但至少知道它是一個boss級生物。
唐飛機是聽不到這些話的。
他不管不顧,準備再踏前一步,神奇的一幕出現——
鹿角上的光澤越發摧殘,而唐飛機卻消失了。
就像是有一道無形的門,唐飛機踏入了門中,然后去了別處。
卿九玉驟然間警惕起來,她感知到唐飛機的氣息在極遠處,此刻保護唐閑的便只有她一人。
傳送。
唐閑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一點。
很快鹿的回答也證實了這點:
我將他送回了那座城市,你們也該離開了。
中正,平和。
這只白鹿沒有任何的敵意,但也聽不出友善。
就像是世人萬物皆是云煙一般。甚至連它自己也是一道云煙。
沒有任何的氣息。
偶爾有那么一兩縷云煙靠近,便將其吹滅,或者放回原處。
它輕輕的漫步在過道上,時而屈膝休息,時而歡快的跑動。
看起來一點也不寂寞。
鹿壽千歲,滿五百則白。
倘若這是一句真話,這只白鹿到底活了多久?
唐閑確信這只鹿面對唐飛機這樣的食物鏈頂端存在,都能如此輕松從容,必然也是浩劫級boss生物。
“山洞里有什么?”
白鹿有些驚訝,很淡。
沒想到這個人類一樣外表的生物,居然可以直接與自己溝通。
它微微的歪了歪脖子,隨即輕輕搖頭道:
不可說。
唐閑說道:
“那你在這里,守衛了多久?”
不可說。
“這些植物的生長,死物的復新,跟你有關系嗎?”
不可說。
“有沒有什么是可以說的?”
你們該走了。
“你是在等對的人進去,還是防止錯的人進去?”
唐閑倒是很執著,不理會佛系白鹿的逐客令。
都一樣。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山洞里那位要等的人?”
白鹿這次沒有急著說話了,它的眼眸映照著唐閑,帶著一分思考。隨后它搖頭說道:
你是與不是又如何?若你是,你自然能進去。
“所以你其實跟那條蠢龍一樣,并不知道自己在等誰?它以前也跟你一樣,守護著一個地方的。后來被我帶走了,現在日子過得很滋潤,你要不要也試試?”
我又何必知道?
唐閑服了。
這就是古代人不喜歡假和尚的原因,因位真和尚修的是心禪,只有假和尚才喜歡滿口禪語廢話。
一副萬事不沾身的姿態,仿佛大智慧,實則腦殘。
唐閑沒有急著提問,設身處地的想了想。
鹿在生物里向來性子溫和,何況是一只在這個了無生機的世界里活了至少幾百年的鹿,佛系倒也說的過去。
自己必須勾起它的一些回憶。
沖突顯然是沒用的。
這只鹿應該是能夠制造傳送結界的神奇生物。
雖然沒有什么殺傷力,但卻也讓人奈何不得。
最關鍵的是,這種傳送根本無法感知到。
這只鹿的一切行為,都顯得虛無縹緲。
他皺起眉頭,思慮許久后忽然說道:
“你是一只坐騎,你的主人已經死了。雖然你內心看似無欲無求,但你還守在這里,便說明了你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佛系。”
白鹿愣了一秒。
唐閑承認自己有賭的成分,但他總是能夠賭對。
雖然看不懂鹿的表情,但瞳孔的反應是相通的。
接著他說了一句讓白鹿更為驚訝的話:
“在礦區那樣的世界里,很難找到能夠活數百年的生物,但這個世界不一樣——
我想你應該是諸神隕落的見證者吧?而且,我不是第一個拜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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