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在一道道呼喚中走入樹冠禮堂。
坐席上的教授們與長桌間的學生們用掌聲歡迎著。
陸離安靜地站在禮堂邊緣,仿佛和喧囂熱烈隔絕,不被察覺、不被矚目。
掃過禮堂中每一張微笑、歡呼、雀躍的臉孔。
不在這里。
陸離向禮堂外步去,手掌抵著大門緩緩推開。
披風鼓起像只貼地滑行的褐色蝙蝠的守門人長老帶領著低年級學生們從走廊外經過。陸離跟隨他們,闖入樹干層延伸出的平臺。
生長翅膀的眼珠在空中漂浮,瞳孔散發著比螢石稍亮的熒光,成群游蕩,猶如破碎云層籠罩的碎月。
低年級學生們鵪鶉般聚縮在一起,不敢散開。
陸離邁出隊伍,注視每一個學生和教授的臉孔和身形。
這里也不是。
陸離踏上臺階,邁入晃動著昏光的陰影。
噠噠噠噠——
站在擁擠著居民的街道兩旁,參加三月爭霸賽的陣營正緩緩通過長街。陸離凝視著經過的輪廓們。
也不在漫長車隊中。
陸離轉身擠進人群,四周忽然晦暗,壓抑地呼吸聲周圍響起,巨樹學院的選手們正乘坐著升降梯降入沼澤地。
在選手們之間擠過,看向每個顯露出的臉龐。
也不在這里。
陸離側身鉆過兩道肩膀構成的間隙,猶如通過一扇柵欄門,延伸的街道在眼前展開,輪廓們站在午夜城街道兩旁。
重走這段最后路途,平靜地觀察每一道輪廓,但直到抵近存放古樸石印的圓形廣場,也未能找到園丁靈魂的源頭。
陸離脫離夢境,緩緩轉醒。
“它是誰?”用木梳為黑貓梳毛的克萊爾低頭問。
“沒找到。”
陸離恢復坐起,不過也有意外之喜:“我找到一號蜥蜴女仆了。”
“她是誰?”
“一名參加三強爭霸賽的高年級學生,我不知道名字。”
“你想怎么做?”
“替我準備畫板和筆。”
陸離離開克萊爾和那柄梳子:“用夢境和知識冠冕歸還記憶,但在此之前要讓她相信。”
沒有故事,沒有接觸,夢境和知識冠冕只能作為砝碼,而不是讓蜥蜴女仆相信的證據。
克萊爾讓一號蜥蜴女仆將陸離需要的東西帶來,繼續問:“那園丁呢?”
“可以暫時略過它。”
陸離還沒想好如何幫助園丁。
“它不會答應的。”克萊爾說,園丁還在焦急等待著結果。
但想要確認園丁身份他們必須縮小范圍,確認什么人可以成為領主——農場主和廚師長是唯二目標。
蜥蜴女仆帶來畫板、顏料和筆,要出去時被女仆長留下。
希望她能敏銳意識到女仆長對她的變化以及接受真相。
讓克萊爾將畫板鋪在地毯上,陸離用貓爪抓起畫筆,沾著顏料在畫板作畫。但沒有末日啟示書,陸離的繪畫僅能勉強分辨出長發、鷹鉤鼻等明顯特征。
“想不到小蕾咪的風格這么童真。”克萊爾地偷笑聲被微風帶到臥室每個角落。
“你可以直接說畫的難看。”
陸離放棄用畫還原看到的園丁靈魂和蜥蜴女仆,改為釋放入夢之人。
“讓它也看著嗎?”克萊爾看向蜥蜴女仆。
“如果你準備好現在告訴她們真相的話。”
克萊爾猶豫后決定讓蜥蜴女仆留下。他們需要幫手,越多越好。
撤掉畫板,陸離躍上書桌,夢境從背后暈染,浮現所見的蜷縮在園丁體內的輪廓。
“我也不認識……”
克萊爾說,她當然不記得。陸離隨后又想象出一道站在身旁,亞麻色長發披散,捧著水晶球的長袍女人。
“這是你。”
黑色貓瞳看著蜥蜴女仆。
“我不理解客人的話。”蜥蜴女仆嘶啞地說。
克萊爾配合地拿出《沉沒之地》:“答案在這本書里……它出過場嗎?”
“沒有。”陸離回答。
他們只是同乘坐一臺升降梯。
克萊爾繼續說:“盡管你沒出場,但你的過去和故事息息相關。”
面對遞到面前的書籍,蜥蜴女仆低垂頭顱:“主人,我不認識字。”
“呃……”
欣快徘徊的微風停滯剎那。
“你可以講給她。”
“為什么不是小蕾咪講?”
克萊爾表示抗拒,然后知道陸離準備潛入城堡或血色農莊。克萊爾建議后者,而且由她去做——他們弄出的“詭影”讓蝙蝠怪頻繁徘徊在領地周遭,城堡成為禁地,農莊也難以潛入。
“那么講故事就交給小蕾咪了。”克萊爾取下陸離的蝴蝶結,親昵拍了拍貓頭,和蜥蜴女仆說話時恢復上位者的冷漠:“你可以將小蕾咪的話視作我的話,不許違逆,不容辯駁,任何安排都要照做。”
“是的,主人。”
克萊爾從露臺離開。蜥蜴女仆關閉露臺門,在陸離端坐的書桌前安靜站好。
陸離指揮蜥蜴女仆打開抽屜,取出胃袋從一堆藥劑里找到睡夢藥劑,然后讓蜥蜴女仆服用——不要抵抗地進入夢鄉。
比起枯燥地轉述已經丟失海量信息熵的文字,有更好辦法讓蜥蜴女仆理解這些,那就是讓她親自經歷一遍《沉沒之地》的故事。
即使她不曾出場。
蜥蜴女仆熟睡后陸離也進入夢境,融入斑駁光暈,喚醒蜥蜴女仆的意識,然后開始《沉沒之地》的故事。
被陸離帶領著,蜥蜴女仆經歷他曾經的漫長故事。當回到現實,外界只過去了十幾分鐘。
“這就是你的故事。”
只是蜥蜴女仆的追尋記憶之旅不出意料地沒有達到克萊爾的效果,因為她不在故事之中。
陸離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
“如果你有疑問可以告訴我。”
陸離的鼓勵沒讓迷惘的蜥蜴女仆講述內心,她維持著類似酣醉的朦朧,無法掌控混沌的自我意識。
也許接下來陸離會發現許多仍有靈魂的深夜城幸存者,但他們的悲慘命運不會發生改變——猶如失憶的蜥蜴女仆,這也將成為許多靈魂的共同命運。
它們注定無法追溯過去,只能如行尸般失去過去記憶,以怪異的方式重新開始生活。
或許告訴它們真相是種另類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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