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烏斯·諾克斯市長后怕地看著天花板垂下的輪廓。
它離床榻只差一點。
“別靠得太近,陸離閣下。”市長助理小心擋住陸離走進房間。
“沒事了,是污妄靈,夢境里的怪異。”老嫗咧開污黃壞死的牙齒,冒犯地湊近陸離深深吸了口氣,蛇般細長舌頭擺動:“它被我們的驅魔人的美妙氣味引來。”
“氣味?”普修斯用力嗅了嗅,想起她說的可能是人性。
老嫗開始驅魔儀式,她不介意門外旁觀,圍繞凸起灑下骨粉般的粉末,抬起脊椎拐杖,輕緩地,鄭重地敲擊地板。
嘭——
能被所有人注視到的奇異漣漪在脊椎拐杖敲擊處擴散,觸及灑下的粉末,忽地燃起望之惡心頭暈的惡毒昏黃火焰,像是花朵搖曳而分散,漂浮起來,黏附在凸起輪廓,猶如落在煤油上擴散延綿。
陡然加劇的惡心感讓人們頭骨戰栗,忍不住退后遠離驅魔儀式。
卡特琳娜閉上眼睛屏蔽視覺,普修斯安然無恙,商人不在這里,它總是神出鬼沒,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
陸離則只是稍感不適。
片刻,在場所有人同時聽見一道凄厲慘叫消散于虛無。
失去燃料的惡毒火苗泯滅,灰燼化作熒光灑落。
驚詫一幕忽然發生,老嫗松開拐杖,野獸般匍匐下,伸出細長舌頭貪婪舔舐床鋪和地板上落下的灰燼。
涂抹神秘紋路的褶皺臉皮緩緩放松地舒展開,老嫗從地板爬起,撿起倒在一旁的脊椎拐杖,拄著回到門外。
“它死了。”
“辛苦你了羅珊娜小姐。”市長助理恭敬道謝。
被喚作羅珊娜小姐的老嫗什么也沒說,只是用近似覬覦的目光打量陸離,帶著脊椎拐杖點在地板上的輕響遠去。
“小姐?”卡特琳娜問市長助理。
“羅珊娜只有二十六歲,她變成這樣因為怪異力量。”馬特烏斯·諾克斯市長主動解釋:“這就是我們反感怪異的原因……與它們接觸總要付出代價。”
陸離保持緘默,在想如果用左手觸碰老嫗她還不會受到傷害。
“所以維納不凍港和午夜城一樣對嗎?”普修斯很失望,他以為維納不凍港會與眾不同,是最純凈的人類棲息地。
盡管他已經是怪異的一員。
“區別很大,比如我們并不主動利用怪異力量。”有些事馬特烏斯·諾克斯不方便說,只能由市長助理轉達:“還有我們的尖端個人戰力不是他們,是審判所的蒸汽騎士。”
助理的話讓馬特烏斯·諾克斯嘆息,默默環視一圈。
還有麻煩等待著他。
雖然怪異被解決,但發生的事不可能隱瞞住,不到天亮它就會鉆進所有議員與貴族中,然后被那些政敵旗下的報社刊登成新聞,傳遍維納不凍港。
唯一慶幸的是市政廳自己解決了麻煩,沒嚴峻到派出蒸汽騎士。
審判所,維納不凍港對付怪異除了戰艦的另一砥柱,甚至比戰艦更重要——船無法踏足陸地,只能在海上航行。
蒸汽騎士團是隸屬審判所的戰斗部隊,他們只歸市長派遣,只對抗怪異,全副武裝,猶如舊日時代的守夜人,但比守夜人極端,更極端。
陸離到來時審判所曾是踴躍邀請的一員,但得知陸離身邊跟隨怪異后,蒸氣騎士團團長找上審判所徑直撤銷了邀請。
某種程度來說這不是壞事,戰斗部隊需要極端來維持自己的純凈。
拉扯畸形的天花板還垂在床鋪上,像是一具尸體。
以防萬一,他們為陸離換了房間,一間遠離出事房間的客房。
這里視野更好,不止能看到遠方港口與半座維納不凍港,還能從側窗看到工業區,不過街道上的人也能看到這里。
馬特烏斯·諾克斯市長很快告罪離開,天空蒙蒙亮,他還得去處理遺留下的麻煩事。
等到所有人離開,房間只剩卡特琳娜和普修斯,嗚嗚哭聲從兜帽里鉆出。
大姐頭雙手揉著面具眼睛位置裝哭,哭訴陸離起來是把它甩掉。
比起需要道歉,更像是對熟悉的人的撒嬌。
不久后市長助理出現門外,說市政廳周圍昨夜出了些事,讓他不必緊張。
怪異之霧緩緩退入深海,陸離走到床邊。清晨薄霧籠罩著街巷,潮濕陰冷的空氣凝結出水露。
他看到街道上忙碌的人群,還有被他們包圍,像是被船錨犁出,石磚泥土翻開的深深溝壑。
市長助理說的就是這個,怪異之霧里的存在破壞的,痕跡斷斷續續從港口延伸到工業區。
工人們抓緊時間修補,準備在市民們出現街道上之前恢復原貌。
離開窗邊之前,陸離看到一隊裝束奇異,穿著類似教徒長袍但印著繁瑣暗金銘文的身影靠近溝壑。
他們就是市長所說的審判所。
蔓延的破壞痕跡引起審判所的警惕,他們前來調查痕跡源頭。
街道上的審判所成員毫不知情陸離在樓上注視。
“昨晚午夜城有人遭到襲擊嗎?”陸離偏頭問。
“呃……比往常少一些。”市長助理小心斟酌著用詞。
“這很常見?”
“……怪異不喜歡這里,但還是不時有麻煩出現。您知道,許多怪異無形無跡,就像污妄靈。”
夢境中移動的污妄靈的確難以防備,被襲擊的人又難以被外界喚醒,如果不是燈塔陸離會沉睡到被污妄靈觸及。
而這些總是無法避免的,除非維納不凍港學荒蕪之地那一套,但那樣維納不凍港也將不再頂著“舊日榮光”名號。
這也是市長馬特烏斯·諾克斯說的骯臟的一部分?
“關于少女之影和商人有新消息嗎。”陸離問。
“目前還沒有。”
仍然只有希勒維格山脈之貓這一個線索。
陸離又詢問大船的維修狀況。
它很配合,同時損傷比表面還要嚴重,動力艙全部進水,大部分底層艙室也因舷窗開裂而被海水灌滿,如果它不是怪異而是普通船只早就埋葬海底了。
市長助理說維修可能要持續一個禮拜,這還不將翻新與清除銹跡算在里面。他同時透露一點,他們正在調查追溯大船是哪艘船。
“太久了。”陸離說。
“您指的是?”市長助理不解。
“我明天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