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面具凝視著與它同樣大小的粘土罐。
“這不是優質粘土!”大姐頭尖叫。
“它的確是。”
“不是!”
“你還沒打開看。”
“就不是!”大姐頭沒有手指的布偶手捂住鼻子。“粘土沒有這么臭!”
未密封的粘土罐里正散發腐爛墓苔般的淡淡腥臭。
“我明白了。”
陸離輕輕頷首。他和它們對“優質粘土”的理解有些不同。
拿起粘土罐,陸離拉開木門把它交給門外守衛,讓他告訴羅倫斯院長要找無味的粘土,如果可以最好帶來幾種不同的粘土。
回到房間,大姐頭正趾高氣昂地叉腰站在桌上。
陸離暫時還不能擺脫它。
不過即使找到粘土,大姐頭也未必會返回鬼怪鎮……尋找粘土更像是它偷跑出來的借口。
“可以和我說說鬼怪鎮的事嗎。”陸離問。
大姐頭已經不像剛開始那么戒備:“你想知道什么?”
“鬼怪鎮的神靈是什么。”
“我不告訴你!”
大姐頭尖叫著撲上去,熟練爬上沒有躲避的陸離肩膀,消失在背后。
想從它口中打聽到什么仍需要些時間。
來到房間一側窗邊,莊園大門處聚集的人群已經因夜晚而散去,而明天天亮又會到來,知道看到陸離。
羅倫斯院長不建議陸離與他們接觸。午夜城并非鐵板一塊,這里混雜著形形色色的人。底層、中產、上流,信仰各自神靈的傳教者。
他們想見陸離的目的并不單純。
嘩啦——
陸離拉上窗簾,回到壁爐邊望向餐桌邊喝著紅酒,眼眸微醺的卡特琳娜:“你不回去么。”
“你要睡了?”
“嗯。”
“我可以睡在這里嗎?”卡特琳娜搖晃著酒杯,眼眸倒映著壁爐里的火光。
普修斯屏住呼吸,人臉在陸離和卡特琳娜之間來回轉動。
“最好不要。”陸離回答。
“為什么它能留下?”卡特琳娜指向普修斯。
“他會睡在地毯上。”
“好吧……嗝。”
被拒絕的卡特琳娜不在意地聳聳肩,仿佛隨口一說,仰頭喝掉剩下的酒液,略帶搖晃地站起離開房間。
很快,墻壁后傳來卡特琳娜回到房間的聲響。不久后,陣陣低訴般的歌聲隱約響起。
“卡特琳娜小姐可能有心事。”豎起耳朵的普修斯說。
“為什么。”
“書上說的……心里苦悶的人喝酒后會用歌唱發泄情緒。”普修斯后腿坐下。“陸離先生您知道她在苦悶什么嗎?”
“不真實感。”陸離說。
“不真實感……您是說卡特琳娜小姐害怕這些是假的?”
“嗯。”
“她為什么會這么覺得?”普修斯不解問:“因為現在的一切和她在獵人時差別很大嗎?”
“我也會想這是不是夢或者幻覺,但也沒像卡特琳娜小姐這么嚴重……”
“我們來時遭遇了翡翠夢境。”陸離和普修斯說了進舊下水道前發生的事。
就像之前說的,誰也不能幫卡特琳娜證明這是真實的,因為一切真實都能被判為虛假。
只有時間能沖淡一切。
隔壁的歌聲漸漸消失,醺醉的卡特琳娜睡著了。
普修斯也準備休息了。
“明天見,陸離先生。”
它叼下沙發上的毛毯,在壁爐前的地毯上轉了一圈臥下,毛毯正好蓋在它的身上。
壁爐里“噼啪”輕響中,寧靜一夜度過。
陸離是被普修斯吵醒的。
它咬著木柴,想甩進暗淡許多的壁爐,不過準頭很差,飛出去的木柴砸在壁爐邊緣,喚醒了陸離。
“早上好,陸離先生!”
普修斯聽到床鋪上的響動后搖起尾巴,轉頭說。
窗簾外蒙蒙亮著微光,角落座鐘指向八點。
陸離系上襯衫領口兩顆紐扣,來到普修斯身邊,撿起木柴丟進壁爐,走到窗前拉起窗簾。
大門處昨夜散去的人群又一次聚集,不過暫時只有十幾人。
窗戶周圍有光斑晃動,似乎有人在用望遠鏡窺視這邊。
陸離離開窗前。
卡特琳娜還沒醒,昨天她喝了不少酒,睡得很死。紅酒究竟雖然沒那些劣質蒸餾酒的酒精多,但也不是幾乎從不喝酒的她能承受的,直到羅倫斯院長敲了半天門才睡眼惺忪地醒來。
“請準備一下,一個小時后我們就去蒙大利劇院觀看《第三次遠征》。”
也就是根據陸離經歷而制作的劇目。
“普修斯也想去看。”陸離說。
羅倫斯院長思索著說:“這沒問題,不過它不適合暴露在眾人面前,最好給它披上斗篷,我們會準備一件的。”
午夜城里用斗篷隱藏身形的不在少數。
不掀開斗篷前,誰也不知道斗篷下是人還是怪異。
“對了,您到時要說些什么嗎?”
“不。”
陸離拒絕掉登臺演講這一系列環節,他只要作為觀眾,看完自己的故事。
“我這就去準備。”
羅倫斯院長退出房間。
回到走廊上,轉身的羅倫斯院長忽然看到渾身帶著藥草味的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站在前面。
“努諾……”
“這是背叛,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位英雄!”
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厲聲指責道。
“噓……”
羅倫斯院長不得不叫衛兵將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帶離門前,壓低聲音和他說:“聽著努諾,這對我們所有人都好。你明白嗎!”
“你們在利用他!”憤怒的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猶如信仰被玷污,眼珠布滿血絲低吼。
“這不是利用,就算是……也是有益于所有人的利用!別讓污染影響你的意識,你仔細想想,陸離閣下可能被我們強迫,可能做他不喜歡做的事嗎?”
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的通紅眼珠掠過一抹痛苦:“……我在……盡量保持思維。”
“沒有任何人強迫陸離閣下,陸離閣下也不會被我們強迫……你現在的偏執是因為左手污染對你施加的影響……”
羅倫斯院長耐心對精神狀態很差的努諾說。
“你要來嗎努諾?不過我覺得你該好好休息——”
努諾·亞歷山德羅維奇教授這時搖起頭:“我要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要看著他被所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