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法斯特今日如節日般喧囂。
泛起薄霧的青石板路街道到處是馬車和行人,即便空氣被細雨也無法洗刷的嗆人木頭燃燒味籠罩,依然可以隱約看到海灣中擠滿船只的熱鬧海港。
貝爾法斯特和希姆法斯特都是“法斯特”級城市,但無論人口,還是景觀,希姆法斯特都難以與之比擬。
單單是翻閱山背,立足于山頂向下俯瞰,層次有序向下延伸的房屋與街道,月牙形的海灣與更遠處的遼闊的海面就足以令人驚嘆。
前方車龍的馬車陸續掀開車簾,眺望風景,驚嘆貝爾法斯特的繁華。
最后的繁華。
駛入貝爾法斯特,本就目的不同的馬車各自散去,但更多的是仍在車隊中,向著大多數人的目的地羅德斯特港駛去。
陸離前面的兩輛馬車拐向瑪瑙湖方向,風掀動窗簾,浮現車廂里正用手帕捂住口鼻,流露嫌惡神情的貴婦。
她的確是要前往約瑟夫男爵的莊園。
半小時后,陸離回到熟悉的水手街道。
暴風雨于昨天下午散去。在報紙上刊登了預報下一次暴風雨要在兩三天后的新聞后,住在木板房里的居民迫不及待拆下遮擋窗戶的木條,推開窗戶,試圖在陰雨天氣散去房屋中木頭潮濕腐爛的味道。
馬車停駛在長屋前,陸離和瑪麗阿姨,隱藏起的安娜下了馬車,與熱切打招呼的熟悉面孔點頭示意,走入門后的昏暗長廊。
兩天過去,除了門前移除的沙袋,長屋似乎沒有變化。
木頭尸體所散發的嚴重腐爛味讓瑪麗阿姨有些不舒服,長廊上的大部分房門緊閉著,似乎沒人。她跟在陸離身后走到一扇木門前:“你們就住在這種環境嗎……”
“還有山上的森林里。”空處傳來安娜的低語。
蹲在地毯前拿取銅鑰匙,陸離忽然微微偏頭。
一只毛絨玩偶倚坐在門旁,兩顆扣子做眼睛,身上帶著一塊塊補丁卻仍然露出一角黑色棉絮填充物。
毛絨玩具的旁邊立著一張信封。
拿起信封,陸離站起身,插入銅鑰匙,回答瑪麗阿姨的詫異:“我們一直很缺錢。”
吱——嘩——
潮濕膨脹的木門與地板剮蹭,劃出彩虹般的痕跡。
出人意料,想象中的濃郁腐爛味并未涌到走廊。
原本在門后衣架旁,現在坐在書桌后的木椅里的雕塑說明了始作俑者是誰。
瑪麗阿姨同樣看到醒目位置里坐著的女性雕塑,不過她以為是陸離有意放在那兒的,沒有多想。
直到浮現身形的安娜輕聲說道:“我們要帶走雕像嗎?”
陸離沒有回答,他走到書桌前,直視著坐在木椅上,精致美麗,卻沒有色彩的調度:“我們要離開這里前往列儂群島,你的選擇是什么?”
久久沒有回應,陸離回頭讓安娜和瑪麗阿姨不要注視雕塑,繞過書桌,從抽屜里拿出筆記本撕下兩頁紙。
一張寫著留下,一張寫著離開。
短暫闔上眼眸,在睜開時,那條被接上的蒼白無色手臂指向留下。
“好了。它不愿和我們離開。”
陸離將兩張紙團起,丟入干凈的垃圾桶。
他拆開信封,抽出信紙快速閱讀完,回頭對安娜和瑪麗阿姨說:“安娜,我們去榆樹森林,蕾米和吉米已經到了。回來后去特斯拉的府邸告別,然后處理完瑣事,去海港。”
比如賣掉偵探社和去調查員基地領取能裝下通靈槍的新容器。
陸離認識的人不多,不需要為告別花上太長時間。
“特斯拉宅邸……我也要去嗎?”安娜依然不習慣在其他人面前露面。
陸離看著安娜說:“特斯拉的夫人想見你很久了,她和你一樣,離開之前,最好去見她一面。”
而且他得知道關于“門”和“理查德”的事進展如何。
如果可以,最好在傍晚離開貝爾法斯特前解決。
“嗯。”安娜答應下來。
陸離又對瑪麗阿姨說:“船票很快會被送來,麻煩你留在這里簽收船票,等我們回來。”
瑪麗阿姨點了點頭,又有些為難地問道:“我要和……雕像……小姐在一起嗎?”
她終究只是個普通人。
“雕像無害,你不用擔心。”
陸離回答,不過她的話提醒了陸離。
他們要離開貝爾法斯特,不愿離開的雕塑該如何安排。
陸離彎腰取出紙簍里團起的兩張紙,展開皺巴巴的紙面放回到桌上:“我們要離開了,你可以選擇去避難點生活,安娜的妹妹也在那里。或者我聯系聯合組織,把你送回本杰明那里。
“留下代表去避難點。”
再次睜眼閉眼之后,雕像選擇了去避難點。
陸離回頭和安娜說:“帶上它,我們出發。”
帶著雕塑離開偵探社,回到馬車上。披著雨披的陸離拿起韁繩。
剛想要離開,急切的喊聲在馬蹄鐵中響起。
“陸離先生!請等一下……請等一下!”
一輛華麗馬車駛來,車廂中探出身子的女人朝著自己呼喊。
陸離記得她,約瑟夫男爵家的女仆長。
安靜等到馬車趕至身旁,女仆長微微躬身告訴陸離:“總算等到您回來了,男爵不日將離開貝爾法斯特,今天是告別宴會的最后一天,男爵囑咐我一定要喊您前往,說這很重要。”
“她要去列儂群島?”陸離問道。
女仆長知道面前男人與男爵的關系,沒有隱瞞:“男爵會去驅魔人們建立的避難所。”
出人意料,陸離以為約瑟夫男爵會去列儂群島——比起不見天日的地下避難所,列儂群島應該更合貴族富豪們的選擇,
即使是等待死亡降臨,那里也會更有尊嚴一些。
“什么時候開始。”陸離問道。
“回閣下,中午12點宴會開席。”
“告訴男爵我會去的。”
時間來得及,而且男爵莊園和特斯拉府邸都在瑪瑙湖畔,可以順路。
“那么我這就去男爵,她一定會對您的到來而高興的。”
女仆長和陸離告別,掉轉馬車離開。
陸離收回視線,拽動韁繩,朝著女仆長離開的相反方向駛去,馬車逐漸消失于晨間薄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