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巴頓打了一個嗝。
他很久沒吃得這么快了,印象里上一次還是和同伴去獵戶木屋偷吃烤肉。
隨手拋掉空罐頭,鐵罐沿著碎石向洞外滾動,撞到一雙邁進山洞的雨靴,停下不動。
巴頓抬頭,看著回來的陸離說:“如何?這里符合你的心意嗎?”
“附近有淡水么。”陸離問道,重新把雨傘放到邊緣一片碎石中。。
“淡水?你是說水源嗎?寂靜山丘有一小片湖泊,大概有一座木材廠那么大。”
“但你說那里很危險。”
巴頓聳聳肩:“那是榆樹林里唯一有水的地方了,除非最近八年這里突然多了一條河或是湖。”
這句略帶諷刺的話帶給陸離一些新想法。
雨水可以飲用,他可以在峭壁的巖石區域挖掘出一些蓄水的石坑,或是多準備一些木桶。
巴頓奇怪地看著自己說完后站在原地思考的陸離,她又繼續在不大的山洞里拿著油燈打量。
山洞里很干燥,只有在邊緣靠近洞口會有水汽撲面而來,不用擔心某一天雨水會從山洞頂端滲透。
“你覺得怎么樣。”陸離詢問安娜。
“作為一個躲避災難的地方來說,這里已經很好了。”
陸離也這么認為,只是榆樹森林的情緒和寂靜山丘未知的怪異始終是隱患。
看來回去后要從商人那里買這兩個地方的一些消息。
除了墻壁上的鑿痕和山洞邊緣的罐子,這里再找不到其他的人工痕跡,環視一圈后陸離回到巴頓身邊,低頭看他:“休息好了嗎?”
“還……如果你打算下山那么我休息好了。”下意識想要拒絕的巴頓歷史改口。
“那走吧。”
陸離擰動油燈的氣閥,在熄滅的油燈外罩上一層雨布,率先走出山洞。
雨水噼啪砸在雨傘上,在邊緣聚成流淌的水簾。陸離站在山洞洞口,猶如在尋找什么一般,視線在地面上略過。
“怎么了?”安娜問他。
“可以把你的妹妹栽在這里。”陸離看著山洞右側說道。
那里是泥土地面,最近的一顆枯樹在七八米外,栽下安妮后不會影響到彼此的生存空間。
如果那顆枯樹還活著的話。
陸離現在的確有得知對方是否還活著的手段。
巴頓還在山洞里往身上套著雨衣,
撐著雨傘走向走向枯樹,陸離的接近并沒有讓他感受到在森林中行走的悲傷,哪怕陸離已經走到這顆枯樹的身前,可以清晰看到軀干上的道道溝壑。
它已經死了。
“最好別打樹的注意。”巴頓的喊聲穿過雨幕,從身后響起。穿好雨披的他來到陸離身旁,看著和自己臉上溝壑一樣多的枯樹。
“嗯……沒有情緒,死了就另當別論了。”
陸離和巴頓繞過這顆死去的榆樹,原路返回。
雨水填平了他們來時的痕跡,不過巴頓依舊能準確無誤的找到回去的路。
在榆樹森林里彌漫流淌的悲傷情緒重新在心中浮現,沒有問題要問的陸離保持沉默,沒有精力說話的巴頓同樣保持沉默。
時間臨近正午,天仿佛比他們來時亮了一些,但光線依舊昏暗。
他們又回到之前經過的那顆樹王前。枝杈上的帶子、樹干里的斧頭、樹下的骸骨,無聲訴說著一個故事。
跟在巴頓身后望著這一幕的陸離忽然停住腳步。
一無所知的巴頓走出一段距離,才感覺到一絲異樣,回頭看去。
順著陸離目光看去,巴頓心中咯噔一聲,隱蔽地向后退卻。
“我沒事。”陸離向他看去一眼,而后又移開目光,沉吟著說:“你覺得……我應該幫它嗎?”
“什么?”剛因想要逃跑而升起羞愧的巴頓怔住,匪夷所思地看著陸離:“你在開什么玩笑……居然想幫這群怪物?”
“沒人這么做過么……”陸離若有所思說道。
“沒有,你最好不要那么做。”巴頓警告陸離。
“為什么。”
“它們不會感激你的。”站在不遠處的巴頓大聲說道。“還記得我說的嗎,它們只有情緒!”
陸離的回應是向樹王邁出一步。
大部分,或者說所有進入這片森林的人都對這些樹木避之不及。
但陸離不同。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陸離都要和這些只是情緒就能讓人類自殺的樹木們做鄰居。
鄰里關系和睦是很重要的一環。
“以為是個精明的年輕人,沒想到是個瘋子!該死,該死!”
巴頓大罵,毫不遲疑地轉身,拖著一條木腿跌跌撞撞逃入雨幕中。
“他逃走了。”
安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不會讓它們傷害你的。”
“你站在遠處保護我。”陸離對安娜說。
“什……”
“它的攻擊方式是情緒,我或許可以抵擋,但你不行。”
“可……”
“你的有效范圍是幾十米內,足夠了,如果我做出什么行為,在那之前阻攔我。”
陸離說道,一步一步接近樹王。
樹下的骸骨逐漸變得清晰,空洞的眼孔無聲訴說著什么。
傷感悲傷的情緒正逐漸加深,許多壓在腦海深處的回憶在此時閃過。
陸離眼眸低垂,走到樹王前駐足。
他回頭看了浮現身形的安娜一眼,雙手握住濕滑的斧柄,毫不遲疑地瞬間發力!
砍入樹身的生銹的斧頭與飛濺的木屑一同出現在空氣中。在這一剎那,一道無法形容的意識降臨在陸離周圍,難以想象的巨大悲痛瞬間將他的意識淹沒——
仿佛無法計數的時間,又仿佛是一瞬,陸離恢復了意識,睜開眼眸。
他被安娜抱在懷里,雨水砸落下來,在幾米外撞上看不見的薄膜,向旁邊滑落。
他臉龐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發生了什么。”
安娜神情之中帶著焦急與一絲冷意:“你拔下斧子后就昏倒了……然后我把你拉了回來!”
陸離點點頭,重新站起來,恢復平靜的臉龐看向十幾米外的那顆虛幻樹王。
悲傷壓抑的情緒依舊在周圍彌漫著,但在其中,陸離感受到一抹來自面前這顆榆樹的……喜悅。
陸離的冒險取得了回報。
現在,這位鄰居的一個家庭成員已經不再敵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