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法斯特今日一整天都只有小雨,氣象教授預計降雨會一直持續到雨季到來。
嘩啦——
陸離落下今日份的報紙。
陰沉的天色不見絲毫陽光,窗上不斷出現的雨痕意為雨仍在下。
略顯昏暗的客廳,靜謐在靜靜流淌。
或許因為連續第三天下雨,空氣中帶著一絲濕氣。安娜正在打掃衛生,進行除濕。
動作笨拙,但俏臉滿是認真。
這種溫馨持續了一段時間,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破。
叩叩叩——
臥室里正準備敞開窗戶通風的安娜瞬間豎起耳朵。
床榻上空的蜜雪莉雅落了下來,幽幽飄進客廳。
她似乎沒看見吵鬧的門口,麻木轉動頭顱,毫無情感的朝空無一人的餐桌道:(爸媽,我去面試了。)
她停頓幾秒,似乎在傾聽什么,無一絲表情的臉頰浮現微笑,點頭應道:(嗯,我中午點前回來。)
她穿過吵鬧的,擠滿人群的門口,飄過幽暗的走廊,來到街道上。
陰沉天色,瀝瀝細雨落下,蜜雪莉雅按照生前走過無數次的路線,飄蕩至行人熙攘的路邊。
一輛馬車停在路邊,馬夫探頭問道:“您要去哪?”
(麻煩去郁金香大街)
“去水手街道。”車前婦人答。
“快上來吧。”司機掀開車簾,搭手將婦人拉上馬車。
蜜雪莉雅也跟著坐了上去。
“外面真涼……”感覺一股寒風吹入車內,司機顫了下。
“那也比前些日子好,感覺哮喘都要犯了。”婦人抱怨道,裹緊了些身上的毛呢大衣。
二十分鐘后,出租車在水手街道停下。
婦人與司機討價還價車費中,少女飄出馬車,漫無目的的在街頭飄蕩。
她無意識的躲避行人,就像還活著一樣。但沒人能看到她,與她擦肩而過的居民只感覺一陣陰寒從體表滲透,打了個冷顫。
蜜雪莉雅飄蕩至某一處時,好似被某種氣息吸引,飄蕩進一棟長屋的房門。
陸離面色淡漠,昨日的少女坐在桌對面,神情依舊麻木。
安娜沒有一人一鬼這么平靜,俏臉上帶著厭惡,以及一絲不忍。
“要繼續講故事嗎?”陸離問道。
“嗯。”
“請。”
離12點還有兩個小時,足夠她講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故事。
少女,或者說蜜雪莉雅接起昨天的故事:滅頂之災的起源。
一位女同學對蜜雪莉雅說看到她的父親出入貴族府邸。蜜雪莉雅沒有回答,因為她的父親只是去修繕屋頂。
于是這被當作是默認。
第二天,兩名同學因私事在學院發生矛盾,毆打起來。富有正義感的蜜雪莉雅上前阻攔 沒有留神被撞倒在地,摔破了膝蓋。
兩名學生暫時收手,這時,圍觀學生里傳來一道喊聲。
“她的父親是市政官員,你們不聽人家直接讓父親懲罰你們!”
學生們竊竊私語,老師及時出現,轟走聚在一起的學生,一切作罷。
暫時的。
但在幾天后的一天,隔壁教室傳出一條流言。
流言說學院有個女生被不小心碰到摔破膝蓋,于是讓撞到她的學生補償她一千先令,不然就讓在市政工作的父親給學院施壓。
那個學生家境不好,因為這件事被打了好幾頓。
雖然普利斯貴族學院是貴族學校,但有七八成的學生是平民,這就導致了一件可以預計的情況發生——流言不可阻止的被快速擴散至全校。
而很快,“當事人蜜雪莉雅”便被挖了出來。
尖酸刻薄的接踵而至。諸如“官員家庭的貴族就是高貴,破皮都這么值錢”“我認識這個人,她今年剛剛入學”“聽說她學習很不好,是學院教授因為她的當官父親才給偷偷改的成績。”“誰知道膝蓋是不是在哪個貴族老爺的臥室摔破的”等污言穢語接踵而至。
那時的蜜雪莉雅對此一無所知,她當然知道這件早已經擴散全校的消息,甚至也為之義憤填膺。
她并不知道當事人就是她自己。
傳聞漸漸發酵。生根,發芽,成長,結為果實。果實落地,繼續生根,發芽……
或許因為學院的生活無法填充這些少年少女們的枯燥生活,一些新的流言隨之出現——有人自稱是蜜雪莉雅以前的同學,說她在十四歲時就剩下了孩子,她的父親羞愧之下搬到貝爾法斯特,并將蜜雪莉雅帶了過來。為了凸顯真實性,傳聞里還描繪了她孩子的發色與年齡 尚未成年的學生們當然無法分辨事情的真相,比如傳聞作者為什么會如此清楚的記著時間。
比起獨立思考,這些人更愿意跟隨大眾。
“黑羊效應。”陸離此時開口。
當一個人處于群體之中時,他的個體意識就會被群體意識取而代之。
少女微弱的氣息在發生變化。
偵探社內,一股新的冰冷氣息正在孕育。
“惡之華在最陰暗的角落盛開。”
她說。
一無所知的蜜雪莉雅漸漸發現了同學對她的變化。新認識的朋友們疏遠她,學院里的同學總是望向她而后交頭接耳,偶爾有男生投來令她不舒服的目光。
后來還是一位同是艾爾法街區的同學告訴她真相。
天真的蜜雪莉雅當時以為只憑自己就能解決這些問題,她試圖和周圍的朋友解釋,并辯解自己沒有戀人,也沒生過孩子。
但沒人在意她說什么。
傳聞漸漸擴散,到了不止學院內知道的地步。
大量外人涌入議論,他們讓場面混亂的同時,帶來愈來愈多的麻煩和謠傳。
蜜雪莉雅的“一切”都被愈演愈烈的傳聞揭露出來。她的父親被人“查”出,是市政教育署的官員。并有人自稱是蜜雪莉雅前男友,但孩子不是他的——因為他是棕色頭發,兒子是紅色。
那時的蜜雪莉雅無比痛苦與無比無助,但還不是最痛苦與無助。
因為那在更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