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娃...艾娃...”
若有若無的呼喚聲,在充盈著能量的約束倉中回蕩著。
艾娃.斯塔爾已經很難分辨那聲音來自于何處,是來自現實世界?
還是那片蔚藍色的,流光四溢的能量淺海?
她努力的試圖睜開眼睛,但這個動作很艱難。
伴隨著痛苦。
就像是患了重感冒的病人,大腦昏昏沉沉,身體也變得非常不敏感,對于痛苦的刺激難以做出迅捷的回應。
但那種痛苦浮現于軀體的每一處。
就如麻痹時的針刺,比單純的痛苦多出更多的折磨。
“艾娃...醒醒...別睡!”
在意識的沉淪與間歇的蘇醒之間,那個呼喚的聲音更真實了一些。
艾娃努力的讓自己的睜大眼睛,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花費了好幾分鐘。
她眼前的世界不再真實。
藍色的光芒充斥著視界的每一處,就好像是有兩個世界重疊在一起,那些藍色的光暈就像是在和她開玩笑,捉迷藏。
時而消散,時而重現。
就像是躺在大海之下,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晃動的水波,卻又難以真正的接觸到水面之外的世界。
她正在墜入那片蔚藍色的海里。
與現實世界的聯系正在快速減弱,那個她生活了近20年的世界,她正在和它揮手告別。
那是量子之海。
一個神秘的,不為人知的世界,和現實世界的一切迥然不同,她所理解的物理概念和世界規則在哪里并不適用。
那是個新世界。
一個不再會有痛苦的世界。
絢麗多彩的光在艾娃眼前綻放開,就像是沉入海底,卻還在眺望著海面的世界,陽光透過水波折射,在她眼中翻滾成交錯的光球。
她抬起手,在那冰冷的量子之海中,她試圖握住那光芒。
她活了23年的現實世界,她的朋友,親人...
那些記憶在麻木的痛苦中翻滾著。
“艾娃!”
耳中傳來的呼喚聲更真實,一股灼熱的能量也傳導入拘束倉中,就好像是一團火焰在比壁爐里燃燒,而自己就待在跳動的火焰邊。
這讓艾娃.斯塔爾麻痹的軀體多了一絲溫暖。
那溫暖驅散了身體的麻痹,甚至將痛苦也暫時壓制了下來。
就好像是一雙溫暖的手探入水中,握住了艾娃舉起的手臂,將她整個從量子之海的呼喚中徹底驚醒。
希爾的臉映入艾娃的視界。
那張臉上滿是擔憂,一如12年前在阿根廷的大爆炸廢墟中,她第一次見到艾娃時的表情。
她想要幫助她。
是她將艾娃從孤獨與恐懼中救了出來,將她重新帶回了現實的世界,她從未放棄過她。
艾娃的意識有些混沌。
量子之海的力量在她變幻不休的軀體上糾纏著,擾亂著她的思維,在艾娃眼中,希爾的形象和她早已經模糊的母親的形象緩緩的重合在一起。
“媽媽...”
艾娃呼喚了一聲。
在打開的拘束倉中,希爾聽到艾娃的呼喚,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向身邊的卡羅爾。
后者正半跪在艾娃的病床前,雙手握住了艾娃在消失和重現中不斷變換的左手。
這個長久困于軀體分子結構不穩定狀況的女孩即將被量子之海俘虜。
盡管比爾.佛斯特博士拼盡全力的在試圖挽留她,但在12年前的阿根廷大爆炸里,艾娃.斯塔爾的軀體穩定結構已經被來自量子世界的能量徹底破壞了。
這總是在現實和虛幻中來回變換的,可憐的孩子墜入量子之海是個必然的結局。
眾人幫助她在現世多停留了12年。
但今日,她已經無法再抗拒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和她多說會話吧。”
卡羅爾對希爾說了一聲,然后將自己的宇宙能量小心翼翼的包裹在艾娃的軀體上。
用那種灼熱的力量維持著艾娃最后的穩定形態,但這種維持并不能長久。
源于量子世界的力量在艾娃軀體中不斷涌現,它在快速增長,很快就會突破卡羅爾的能量阻隔,強行帶走艾娃。
那是一個世界的呼喚,即便是強大的卡羅爾.丹弗斯,也無法阻止這一幕的到來。
聽到卡羅爾的話,希爾眼中閃過一絲糾結的痛苦。
她別過頭,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溫和,她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艾娃。
這女孩的臉色極其蒼白,她的軀體就像是森森鬼影,總會詭異的消散,然后又再次重現。
就連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都會在一瞬間交錯而過,又在下一刻重握在一起。
就像是一個嚴重違反了物理規律的幽靈。
“媽媽在這里。”
希爾用最溫和的聲音對躺在病床上的艾娃說:
“別怕,我在這里。”
她試圖幫艾娃整理好散亂的長發,但她做不到。
那些飄散在枕頭上的頭發只是看上去在那里,希爾根本接觸不到那些頭發的真實,就好像是那只是一副逼真的投影。
只說了一句話,希爾眼中的淚水就止不住的流下來,她將艾娃那不斷消散又重聚的,冰冷至極的手貼在額頭上。
就像是在為真正親人的病痛而絕望,悲傷。
在1998年,希爾和梅林將11歲的艾娃從試驗爆炸的廢墟中帶回紐約。
雖然從那之后,艾娃一直和父親的朋友,比爾.佛斯特博士生活在一起,但當時在神盾局工作的希爾總會抽時間來看看她。
她就像是艾娃的監護人,更像是養母。
在神盾局垮塌之后,在S.D.O.L.D.搬遷到浣熊市基地之后,艾娃與量子之海的聯系每一天都在增加,幽靈特工不再被派遣任務。
希爾每一天都會到實驗室,待在拘束倉之外,和情況日漸糟糕的艾娃說會話。
她們沒有血緣關系。
但她們真的像是一對母女。
“別哭...”
躺在病床上的艾娃感覺到很冷,在意識清醒之后,她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在今天就會從現實世界徹底消失,徹底墜入那神秘莫測的量子世界中。
她一直在恐懼這一刻的到來,她畢竟只是個20歲的女孩。
但在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艾娃的內心卻相當平靜,大概是在現世被痛苦折磨12年之后,她也在渴望解脫吧。
“別哭,希爾...”
艾娃用微弱的聲音對希爾說:
“這是解脫,不僅僅對我,也是給你們的解脫...不需要再為我傷心了,你,還有比爾,還有梅林...能和你們多待12年,一起經歷那么多事情,我已經很滿足了。”
“別說傻話!”
希爾擦了擦眼淚,她對躺在那里的艾娃說:
“洛娜她們幾個正在趕過來,你難道不想和你的朋友告別嗎?艾娃,再堅持一會,求你,再多堅持一會。”
艾娃輕輕搖了搖頭。
她似乎不想讓自己此時糟糕的樣子被朋友們看到,她的眼神轉了轉,對希爾說:
“比爾呢?他不來和我告別嗎?”
“他去找漢克了。”
希爾低聲說:
“他還不愿意放棄,他想讓你留下,他想治好你,艾娃,他把你當成真正的女兒。”
“我已經給他帶來太多的痛苦了。”
艾娃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艱難的笑容,她說:
“每一個晚上,我都能看到,他在實驗室里,痛苦的研究著那些設計圖,我能看到他的努力,但我已經耽擱了他太多的時間。”
“比爾本應該將他的智慧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我不該再束縛他了,你們也一樣。”
“別說傻話!”
希爾咬著牙,伸出顫抖的手,撫摸在艾娃已經變得虛幻的臉上,她努力的露出笑容,她說:
“沒人會覺得你是累贅,聽話,再堅持一會,好嗎?乖。”
“咔”
一扇門開啟的聲音在實驗室里響起,希爾回過頭,就看到瑞雯、洛娜,勞拉還有馬特,埃里克,查莉,梅姨和小彼得從那粉紅色的木門里沖出來。
每個人臉上都有彷徨與絕望。
他們聽說了艾娃的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艾娃!”
綠頭發的丫頭滿臉淚水的撲在艾娃的病床前,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正在消亡的艾娃。
這可憐的女孩就像是肥皂泡一樣,已經變得極其虛幻,又像是大海上的泡沫,可能在下一刻就會破碎,然后徹底消失。
“我不允許你離開!”
洛娜試圖握住艾娃的手,但卻抓了個空。
就好像是艾娃和他們已經處于不同的世界,留在此地的只是一個已經消亡的影子。
“梅林呢?哥哥在哪?”
洛娜回頭看著一言不發的瑞雯,她尖叫到:
“哥哥肯定有辦法,快叫他來!艾娃快死了!他難道一點也不關心嗎?”
“梅林不是神。”
瑞雯抓住了有些失控的洛娜,她將妹妹抱在懷中,撫摸著洛娜顫抖的軀體,她看著艾娃,她輕聲說:
“魔法也不是萬能的...梅林已經在行動了。”
“別...別哭!”
艾娃看著絕望的洛娜,她艱難的說:
“笑著送我離開吧,朋友們,讓我在那個世界里,還能記住...你們的,你們的笑臉,別哭,好嗎?”
“艾娃。”
一言不發的馬特拄著導盲杖,走到病床前。
他半跪在艾娃眼前,這個失明的年輕人一直未曾看過到艾娃的臉,他只能用聲音去感知她。
在兒時,乃至他上大學的時候,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甚至有種超乎友誼的感情。
但卻又在某個時刻戛然而止。
“馬特...”
艾娃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笑容,她用如風一樣的輕柔聲音說:
“你也來了,幸虧你看不到,我現在很丑...肯定很丑。”
“很抱歉。”
馬特用溫柔的聲音低聲說:
“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沒能陪在你身邊,我...我被你那封信傷了心,我以為你真的...你是知道自己最終會消失,所以才拒絕我...對吧?”
“就算是吧。”
艾娃臉上露出了豁達的笑容,她艱難的抬起手,試圖觸碰馬特的臉,但做不到。
量子之海的力量已經充盈了這孩子的每一個細胞,她在現實世界的存在基礎已經消亡,她隨時會真正消失。
不是死亡。
但比死亡更慘。
孤獨的,永遠孤獨的活在另一個無法被認知的世界里。
“我聽說你有了女朋友,真好啊。”
艾娃低聲的,就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的說:
“何必為一個終會消失的人付出感情呢?馬特,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值得更好的...祝你幸福。”
“已經分手了。”
馬特的聲音也出現了一絲顫抖。
他聽到了。
恍如肥皂泡破裂的聲音,他知道,艾娃正在消失,他正在失去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曾失之交臂的女孩。
“一個失明的瞎子,和一個走路無聲的幽靈...”
馬特低聲說:
“我們早該在一起的,如果你還能回來...我等著你回來,艾娃...我會等著你。”
艾娃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藍色的光在她身上跳動著,她活動著嘴唇,卻無法再發出聲音。
如海一樣的波濤聲在她耳中不斷的回蕩著,藍色的幽光遍布了她視界的每一寸,一雙溫暖的手擁抱了她。
量子的淺海...
新的世界在接納她。
“再見了...”
無聲的告別在拘束倉里回蕩著,希爾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尖叫。
她張開雙臂,在這生死離別的時刻,這位總是冷靜的指揮官再也壓制不住內心激蕩的感情。
“媽媽在這里,別走!艾娃,別走!”
她尖叫著,撲向病床,在藍色的光芒中,眾人都看到,艾娃的虛影也張開雙臂,抱住了希爾。
就如陽光下漂亮的肥皂泡,流光溢彩的閃耀之間,又在下一刻消散不見。
馬特能感覺到一個若有若無的吻落在他額頭,還有艾娃漸行漸遠的輕笑聲。
他失去她了。
永遠的...
失去了。
“不!”
一聲尖叫從眾人身后傳來,瑞雯回過頭,就看到在藍色的光芒中,被戈登帶入此地的黛茜。
她是和所有孩子里,和艾娃關系最好的一個。
可惜...
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她會回來的。”
卡羅爾抱著幾近崩潰的希爾,她輕輕拍打著希爾的肩膀,她說:
“梅林一定會帶回她的...”
“那個男人向我們做出了承諾,艾娃把你叫媽媽,她也是梅林的女兒,那個男人會把自己的女兒帶回來的...”
“相信他!希爾,相信他。”
“就像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