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林抵達坎大哈,并且開始進行自己的潛伏生涯的同一時刻。
在距離他并不算遠的另一個地方,一個已經離家數年的游子,正在踏上回家的路。
在尼泊爾邊境,靠近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原機場上,一家白色的私人飛機正停在停機坪里。飛機的舷梯已經落下,一個穿著灰色絨呢大衣,拄著手杖,滿頭白發,有些禿頂的老人,正站在這稍顯寒冷的風中。
他的腰桿挺得筆直,灰色的眼睛看著前方,在陰沉的天氣的襯托中,這老人看上去就像是寒風中的雕塑一樣。
他在等人。
等待著一個對于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他叫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
一個出生于二戰時期的英國人,一個精明強悍的退伍老兵,一位盡職盡責的管家。
同時,也是一個失敗的監護人。
在1991年的某個時刻,阿爾弗雷德弄丟了自己照看的年輕主人,在之后的8年中,他幾乎發動了自己能發動的一切人力物力去尋找那個仿佛消失了一樣的年輕人。
他知道自己的少爺應該還活著,但少爺,那個曾經溫和,痛苦,絕望的年輕人,卻像是在一頁中人間蒸發了一樣。
阿爾弗雷德在數年的苦苦尋找中,也從一開始的充滿希望,變得慢慢絕望,又在時間中重塑了信心,到現在的淡定。
嗯,最少表面上看起來很淡定。
在昨夜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之后,這位已經年近70歲的老人,就以最快的速度,越過了大半個地球,從溫暖的莊園里,來到了這世界屋脊之下的寒冷空氣中。
阿爾弗雷德在等待著...
一名沒有主人的管家注定是不稱職的,這位老人在等待著自己失敗的職業生涯重新開始。
那,就在今天。
在數分鐘之后,在天空的光芒變得更陰沉,機場的寒風變得更蕭索的時候,在阿爾弗雷德的視線盡頭,在那機場邊緣的山坡上,一個人影出現了。
老管家的眼中閃過一絲波瀾,他拄著手杖的手指動了動。
伴隨著那人影越來越近,阿爾弗雷德也終于看到了那個闊別了8年的年輕人的樣子。
他似乎變高了一些。
但也有可能是老管家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總之,走向阿爾弗雷德的那個年輕人比老阿福記憶中要健壯很多。
他穿著黑色的當地人經常穿的衣服,背著一個黃色的,土氣的袋子,就那么行走在寒冷的風中。
他步履矯健,絲毫沒有被寒風影響的窘迫,就好像是,他已經感受不到外界的氣溫變化,又或者...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無畏的戰士,已經不會再被區區寒冷打敗。
他黑色的頭發亂糟糟的,在風中搖晃著,就像是一個不修邊幅的搖滾歌手。
他還蓄起了胡須,濃密的絡腮胡讓他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十幾歲一樣。
然而,今年是1998年。
阿爾弗雷德是不會忘記眼前那年輕人出生的那一天的,這個年輕人,他現在25歲。
老阿福眼中閃過了一絲痛惜,他錯過了這年輕人的7個生日,在之前的十幾年里,他可從沒有錯過他的每一個生日。
盡管他只是個管家,但實際上呢?
他和眼前這年輕人的關系,早已經超越了那種合同與契約的規定。
他看著他從小長大,見證了他的誕生,親手送他進入幼兒園,上學,送他去大學,參加他的畢業典禮。
哪怕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是親人。
這一點毫無疑問。
“阿福。”
那個年輕人來到了老阿福身邊,他將手里的袋子扔在腳邊。那雙藍色的眼中,閃耀著一抹重逢的喜悅,他伸出手,像原來那樣拍了拍阿福的手臂,他低聲說:
“好久不見了。”
“是啊,七年了。”
老阿福拄著手杖,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飽經風霜的,現在還帶著一絲血痕的臉,他說:
“韋恩少爺...”
“叫我布魯斯吧。”
那個年輕人看著周圍,又回頭看了看身后,那在陰暗的云層中若隱若現的白色高山,他輕聲說:
“我比較喜歡你這樣稱呼我。”
這個年輕人,他叫布魯斯。
布魯斯.韋恩。
一個即將歸家的游子。
“你剛才的那套衣服很時髦,韋恩少爺。”
在平穩飛行的飛機機艙中,在這布置豪華的桌椅之間,洗漱過,還清理了頭發和胡須的布魯斯穿著一件寬松的T恤衫,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陽光下的云層發著呆。
老管家捧著一杯熱咖啡走了過來,他將咖啡放在布魯斯眼前,然后自己坐在布魯斯對面,他說:
“就是有點臟,我不太清楚那衣服是不是對你有什么特殊的意義。那東西...”
老管家端起自己的咖啡,一邊抿了一口,看著自己的少爺,他輕聲說:
“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會穿的。”
“所以呢?阿福。”
布魯斯回頭看著闊別已久的家人,他說:
“你覺得那是什么呢?”
“一套盔甲。”
老阿福說:
“一套古老與現代結合的盔甲,輕便,堅韌,看上去似乎是給那些需要進行隱秘活動的戰士們穿的。我在衣服里發現了古怪的武器,而且不止一把,看來,最近幾年,你的生活過的很“精彩”,我的少爺。”
“確實挺精彩的。”
布魯斯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他端起咖啡杯,對眼前的老管家說:
“那套衣服...丟了吧,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阿福點了點頭,幾秒鐘之后,他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著布魯斯,他說:
“這就完了?我期待的冒險故事呢?”
“你不會以為,我就這么輕易的放過盤問你了,對吧?我的韋恩少爺,你最少應該告訴我,你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做的事情挺多。”
布魯斯坦然的對自己的家人說:
“我去了解了那些犯罪,那些黑暗,那些規則。我深入其中,學習,成長,鍛煉自己。我還意外接觸到了一個隱秘的組織,在其中接受了秘密的訓練,好讓我做好準備。”
“什么準備?”
老阿福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他問到:
“聽上去你在準備一件不是那么讓人放心的事情。”
“是的,阿福。”
布魯斯放下咖啡杯,他說:
“這8年里,我一直在為回家做準備。現在,我覺得我準備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次你不會在不辭而別了,對吧?”
老管家笑呵呵的說:
“你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哥譚,做一些年輕人們會做的事情,對吧?”
“我會待在哥譚,能待多久,就待多久。”
布魯斯舒了口氣,他說:
“我也會完成那些我早就該完成的事情。我想讓哥譚的市民們知道,那座城市,不只是屬于貪官和罪犯,那座城市,也屬于他們。”
布魯斯的回答,讓老阿福的眼睛瞇了起來。在幾分鐘之后,他說:
“聽上去,你想做一些和你父親當年做過的一樣的事情。坦白說,韋恩少爺,這并不能讓我覺得放心。你父親當年的結局,你已經看到了。”
“你一個人,是對抗不了一座城市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阿福。”
面對老管家的勸說,布魯斯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表示,他溫聲說:
“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我能做的太少了。再多次的慈善捐助也改變不了哥譚那糟糕的現狀,至于該如何去做...我在那個組織里學到了很多,我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計劃。”
“好吧。”
看著布魯斯眼中的堅定,老阿福知道,自己勸不了他了。
韋恩家族的人都有執拗的傳承,這一點他很早就知道了。
阿爾弗雷德不想再聊這么沉重的話題,于是他又問到:
“那么這8年里,除了訓練之外,你就沒有經歷過其他的事情嗎?我的意思是,朋友,或者,女朋友之類的。”
“有啊。”
布魯斯笑了笑,他對阿福說:
“有了幾個朋友,女朋友嘛,算是有過一個,但已經分手了。哦,對了,說起這個,阿爾弗雷德,這幾年里,梅林有沒有...”
“你是說求助,對吧?”
老管家點了點頭,他對布魯斯說:
“在你失蹤之后的第二年,準確的說,是差不多7個月之后,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你的朋友遇到了危險,他請求幫助。”
“那可不是輕松的幫助呢。”
老阿福聳了聳肩,他說:
“我花了500萬,救了他。于是他告訴我你還活著...嗯,不算是賠本的買賣,最少在那個時候,他給出的消息,讓我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心,但少爺,哥譚市的人,可都以為你已經失蹤了,甚至是,已經死了。”
“嗯。”
布魯斯點了點頭,他并沒意在意500萬的事情,對于韋恩家族的身家而言,500萬,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了。
“你要聯系你的朋友嗎?少爺。”
阿福取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布魯斯:
“我存了他的號碼,你現在就可以打給他。”
布魯斯看著那手機,他片刻之后,他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吧。梅林也許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該再去打擾他了。尤其是對于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而言,萬一把他卷進來,那就太不應該了。”
“嗯,對于自己看重的,意義重要的人,確實應該多加保護。”
老阿福點了點頭,他看著自己的少爺,他說:
“但你更應該關注自己,我的韋恩少爺,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應該勸勸你。這個世界從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與其單槍匹馬的去對付危險的犯罪集團,也許我更應該期待你現在還在外面流浪...”
老管家輕聲說:
“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布魯斯.韋恩不會有危險的。”
布魯斯看著窗外,他說:
“至于我,阿福,總要做些事情的。我的出發點并不是那么高尚,這件事情,我是為自己做的。我們總要學著直面自己的恐懼,如果一直被恐懼和悔恨籠罩,那是沒有生活可言的。”
“唉...”
老管家嘆了口氣,他站起身,對布魯斯說:
“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么我能做的,就只有繼續支持你了。休息一下吧,少爺,飛機會直飛巴黎,我預約了一位很好的醫生,在我們回家之前,我要先確定你的身體狀況,以及,你在哥譚市的再次登場,也需要一套得體的衣服。”
“直飛巴黎嗎?”
布魯斯靠在椅子上,他微閉著眼睛,片刻之后,他又問到:
“那我們現在在哪?”
“呃,應該是在阿富汗上空。”
阿福眺望了一眼窗外,他說:
“我年輕時在這里服過兵役,瞧,下方就是坎大哈城,那不能算是個好地方,但我人生中的2年,是在那里度過的。”
老管家說著自己過去的故事,但卻沒有得到回應。他回過頭,就看到自己疲憊的少爺布魯斯.韋恩靠在座椅上,在這幾分鐘里,儼然已經入睡了。
雖然他不愿意細說自己這幾年的經歷,但老管家大概能猜出來,那些經歷里,應該少有如此的放松時刻。
阿爾弗雷德嘆了口氣,他輕輕的將一張毯子放在布魯斯身體上,然后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上,看起了雜志。
伴隨著飛機飛行的翁鳴聲,這家載著歸鄉游子的飛機,在呼嘯之間,越過了坎大哈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