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孟輕影從奄奄一息之中忽然彈起的模樣,秦弈心中忽然冒起了一句詩:垂死病中驚坐起,短小無……
不對,竄詩了。
實際心中驚嘆的是,想不到在地靈秘境之中,流蘇要搬走的鬼哭藤下弄到的鬼泣玉,居然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如果說自己有氣運,那氣運就是流蘇吧。
雖然它越來越沒怎么發聲指點了,就連這次的戰斗也是默默幫忙吞了魂力,此外一聲不吭……是秦弈自己越來越有主見的緣故,但也總有一種把他培養好就跑路的感覺,不想干涉太多。
這種感覺,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秦弈已經不記得了……
此時孟輕影已經手握鬼泣玉,開始施法。能看見黑色的玉石上幽幽地散發著黑暗的氣場,但那種黑暗又不是幽影,而是一圈一圈如同漣漪,像是最深的夜色里最沉的夢境。
那是生靈魂海最深沉的一點真靈。
有鬼哭之聲不知從何響起,在夜晚無邊無際的幽垠之中,直通幽冥。
孟輕影額心的黑色火焰印記,驟然亮起,而幾乎與此同時,天空的龍形虛影的額心也驟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玉石般的印記。兩個印記交相輝映,忽然之間就燦若晨星。
這是溝通幽冥,直抵魂海。除非是大能施術,否則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無論是鄭云逸的什么龜甲還是秘術,根本無濟于事。
如果說之前這龍形只是虛有其形,實際沒有靈魂、沒有靈智,只是一個虛擬誕生的具象概念,那么隨著這印記誕生,它漆黑的龍瞳就忽然活了過來,成了一個活物。
鄭云逸心頭劇跳,一切的變化只在剎那間,他忽然發現這龍失控了。
龍瞳下望,發現自己身上的“血肉”正在被人汲取。
龍眸暴怒,巨大的龍體瘋狂地掙扎起來,仰天咆哮!
“吼!”
這是它現世以來,除了概念化的“龍吟”之外,第一次發出了真實的聲音,與真龍幾乎沒有差別。
鄭云逸用盡了法力,再也吸不到半點氣運,不僅如此,原先辛辛苦苦吸了半天的氣運只在一瞬間就盡數倒流而回,重新回到了龍體身上,組成了它的星光血肉。
那星光越發耀眼了。
鄭云逸當機立斷,立刻收了法術,飛速祭起一把飛劍果斷撤退。
就在他飛退的剎那,萬道星光轟然暴起,把他原先站的立柱轟成了粉末。
鄭云逸慶幸自己反應及時,雖然不解這到底是出了什么變故,也不貪戀惋惜,迅速遁走。
也算有決斷之輩。
然而人都飛走不知多遠了,他卻依然感覺哪里不對。
就像是氣運被吸回去時一模一樣的那種感受,體內依然有什么在不斷流失。
這是……不但把吸走的氣運還回去了,還把自己本應該有的氣運也一起吸走了?直到現在還吸個沒完?
“我日……”鄭云逸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轉頭后望。
就在他轉頭時,迎面不知哪來的一道遁光,迅如驚電,直往他身上撞了過來。鄭云逸只下意識向右避了一下,左肩已被撞個正著,整個人跟陀螺一樣被撞飛了十幾里都沒停。
撞人的遁光里還傳來罵聲:“誰家娃娃,飛遁還往后看的,晦氣!”
氣運被吸走,連飛行都撞車,這霉運立竿見影。
“噗……”鄭云逸捂著血肉模糊的肩膀,連傷帶氣,終于噴出一口鮮血,踉踉蹌蹌地回仙宮去了。他要問問師父這霉運怎么處理!
還沒飛出半里,腳下飛劍“咔啦”一聲裂了。卻是被剛才那人撞擊的余波影響,這僅僅用來裝逼飛行的法器根本不是真正的飛劍,承受不了余波,已被損毀。
鄭云逸才是琴心巔峰,可還不會飛呢。飛劍一裂,他就眼睜睜摔了下去,總算運氣還沒有霉到家,下面不是什么尖利的巖石,只是一個叢林。
“咚!”鄭云逸灰頭土臉地摔得結結實實,渾身都快要散架一樣。總算有點法力護身,墜地前還施了幾個法術延緩了一下,不然這么一下都要摔死了。
艱難地掙扎了一陣,痛得起不來。這高空墜落不是鬧著玩的,五臟六腑都傷得厲害,渾身法力一點都凝聚不起,怕是傷勢一點都不比秦弈孟輕影輕,要躺個好幾天了……
他哆嗦著給自己喂了一粒丹,正要閉目靜養,上空忽然一黑,左右探過幾只黑熊的腦袋。
“我日……”
那邊鄭云逸陷入霉運纏身,不是孟輕影操作的,因為孟輕影早就已經暈過去了。
鬼泣玉給了她溝通靈魂之橋的捷徑,可不代表治了她的傷,恰恰相反,因為鼓起最后一點精神驅動寶物溝通靈魂,此時的孟輕影是徹底透支到了連頃刻支撐都做不到的地步,暈倒在地。
那條氣運之龍已經落地,龐大的身軀籠罩在整個潛龍觀上,不讓任何人靠近。
已經要進觀的軍隊和其他道士盡數被阻攔在外,明明身處重圍,這龍腹之下的廢墟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所在,一個遮風擋雨的空間。
秦弈躺在原地想了一陣,此時自己也是傷得沒戰力,這龍自己又驅使不了,離開反而危險,反倒在這里恢復個幾天更合適。而且無論如何此刻與孟輕影算是并肩作戰,此刻還靠著她的龍呢,總不能看著她暈倒在廢墟里不管不問,無人救護的話,她這種傷勢惡化下去說不定會死的。
秦弈勉強服了一粒藥,舒緩了一些,便掙扎著坐了起來。轉頭看看一片廢墟的場面,略一沉吟,便抱起孟輕影,肩膀拱開亂石,鉆進了廢墟底下。
這本來就是一整個潛龍觀加觀星臺加地宮的龐大建筑組合,上部分被他們的戰斗摧毀,地宮底下還有很多完好的房間,并不是全部塌光了。
他手頭還有靈虛給的地圖,知道地宮里有藥房有丹室,完全可以找一些對癥的丹藥,在氣運之龍的護持之下恢復了再說。
有地圖在,雖然到處廊道斷裂堵塞,藥室倒也很快找到了,幸運的是這藥室距離交戰中心挺遠的,還保存完好。
秦弈抱著孟輕影進了藥室,封上房門,屋內頓時漆黑一片。
他把孟輕影靠墻放下,自己也辛苦地靠在墻上喘息了一陣,孟輕影便斜靠在他肩頭,呼吸微弱。
但芳香仍在,縈繞鼻端。
一個不見天日的狹小暗室,一個昏厥之中毫無抵抗力的女人,微一側頭就能觸到她吹彈可破的臉蛋。
與明河那次的環境很相似,還更那啥一點……這種欺暗室悄悄做點啥也沒人知道的認知感,總在考驗一個正常男人的定力。
別說吃點豆腐沒人知道……如果他有歹心,乘機把孟輕影炮制成熱兵器都沒問題——他可是學過大歡喜極樂經的,頗知一點那種手段。
恰恰孟輕影就是當初坑得明河重傷的罪魁禍首,這總讓秦弈感到一種因果循環的報應感。
當然他不會那么做。
暗自調息休息了一陣,他的第一句話還是尋找流蘇:“棒棒,你在嗎?”
流蘇道:“當然在。”
“可你一直不說話,總覺得不適應。”
“你真的要我說話?”
“為什么不要你說話?”
“因為這類時候,我說的話你肯定不怎么愛聽,也不會做,索性不說。”
“你又知道我不聽了?說來聽聽啊。”
“我建議你殺了這個女人。因為她有氣運之龍為傀儡,一旦復原就是個很可怕的敵手,如果她依然記舊仇,或者懷疑你趁她暈厥做了什么……甚至為了抹殺一個知道她狼狽的人,都有可能又要殺你,魔道的心思你猜不透。你此時底牌用盡,打不過她,此其一。”
“……其二呢?”
“其二,她出自萬象森羅宗,身上寶貝不少……其中有些對你有用,也有些對我有用。”
“這才是你的真意吧。”
“不管哪條是我的真意,你會不會做?”
真是魔棒……思維從來都是這么邪性。
秦弈沒有回答,微微偏頭看著沉睡中的孟輕影,她此時真的毫無抵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