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見姜西一直不吭聲,想了想,便又說,“倒還有一個飲鴆止渴的方法,就是按照現在的藥量加大一些計量,或許……還能減輕一下她的痛苦,但是沒有治療作用,你明白嗎?”
姜西眼淚含在眼圈里點頭,我明白。
這個時候,躺在移動床上被輸上液了的姜西媽媽,被護士推到門口,喊家屬。
在床上坐著大喘氣,還不時咳嗽的姜西媽媽開口說,“就讓醫生給我加大藥量吧,咳咳咳……”。
姜西馬上走出去,拉住她媽媽的手,哽咽地說,“媽,我們現在手上有錢,你要不要考慮做手術?手術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所以,這個主意,我不能替你拿,你得自己決定。”
姜西媽媽喘著粗氣似乎猶豫了一下,過了大概一分鐘,她說,“暫時我還能挺著,我想再挺一挺,實在熬不住了,我再跟你說,咳咳咳,先讓醫生給我調調藥……”。
這一次,姜西媽媽沒有堅決說不做手術,我猜,她其實內心也是想做手術的,但是也怕人財兩空。
“好!”姜西答應一聲,轉身進屋里讓醫生給藥劑加量。
這樣,姜西媽媽又住了七天院,七天之后,病情基本穩定住了,但是整體感覺人的精神狀態都不太好,明明只有五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言行舉止還沒有七十歲健康的老太太精神,有種風中之燭的感覺了。
這七天都是姜西在醫院陪著她的,我每天接送江東西去幼兒園,姜西偶爾回家換洗。
出院的時候,我抱著江東西來接她們。
臨走時,醫生又對姜西說,“她的狀態只能是這樣了,沒辦法調的更好了,現在如果不做手術,就只能熬日子,能熬多少天,誰也不知道。”
姜西點了點頭,然后我們一家四口就回家了。
回到家之后,姜西媽媽就躺在床上休息,看起來就像大病初愈,倒是不怎么咳嗽了,也沒有特別喘了。
姜西趕緊去廚房做飯,熬了白米粥,吵了兩個素菜,還煮了土豆和茄子,那是姜西媽媽最喜歡吃的。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有說話,平時活潑的姜西似乎憋住了,就連江東西都好像看出了氣氛的不對勁兒,平時吃飯各種磨人,今天乖乖地吃飽去玩兒了。
姜西媽媽勉強吃了一點飯菜之后,便去床上跟江東西玩兒。
她伸手把江東西摟在懷里,一會兒摸摸江東西的小手,一會兒摸摸江東西的后腦勺,一會兒又親親江東西的臉蛋、額頭,那份舐犢之情無以言表,難舍難離。
“我啊!活到這么大歲數也知足了,我跟著你們也過了幾天好日子,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我大外孫女,我要是走了,我就再也看不見我這么招人稀罕的大外孫女了,要是沒有我了,你們都忙的時候,誰陪她玩兒,她肯定會悶壞了,小孩子不能悶啊!小孩子都怕寂寞,一寂寞,小孩子就不快樂了,影響她心理健康啊!”
她媽媽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姜西扭頭不看她媽媽,在她媽媽看不見的角度,姜西一瞬間淚流滿面,但她做著深呼吸,憋著來自心底的那股悲傷地沖勁兒,如果她也當著她媽媽的面大哭了,那樣悲傷就會被放大,氣氛可能會失控。
她努力忍著,然而,被江東西一句話破功了。
江東西紅著眼說,“姥姥你要去哪啊?我不讓你走,我一分鐘都不能沒有你,我爸爸媽媽天天忙成狗,都不靠譜,只有你能一直陪著我玩兒,我不許你走,嗚……你要是走了,東西怎么活呀!嗚……”
姜西媽媽一把把江東西摟在懷里,“你個小東西呀啊……姥姥的心頭肉啊嗚………”姜西媽媽實在控制不住了。
姜西也一下子就淚奔了,趴在我懷里“嗚嗚!”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我本來不想哭,我一個大老爺們要堅強,我想把氣氛給她們撐住了,想成為她們的依靠,可是,人的心有時候在特定情況下,實在太難控制了,我咬著牙強迫自己忍著,還是無法控制涌出來的淚水。
心里太酸了,不希望岳母有事,可是又有一種斷了線的風箏,怎么想抓也抓不住的感覺。
我緊緊摟著姜西,輕拍著她的后背,連句“會好起來”的,這話都不敢講,因為,這件事,不會好起來了,只會越來越壞。
我以為氣氛會一直這樣沉下去,沒有可解的方法,卻沒想到,在姜西和她媽媽,還有江東西跟著瞎悲傷,湊熱鬧哭了十分鐘后,姜西媽媽突然擦了擦眼淚說話了。
“咳!行了,我哭了一會兒,內心的壓抑發泄出來后,心情舒服了,其實啊,想開了也沒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個家不能因為我的存在而烏云密布,難道我一天不死,我們全家還天天在家里哭啊?我們應該反過來想,我多活一天,多跟你們相聚一天,就應該為這多活的一天而高興,下周末,我要去旅游,在北京這么多年,長城、故宮、頤和園、十三陵,我都沒舍得去過,長城這一次我就不去了,我估摸著我爬不動,坐纜車就沒那個‘不到長城非好漢的意境’了,沒意思,故宮門票再貴,這回我也要去看看,頤和園聽說可以坐船從北海過去,我要去坐船,十三陵我也不去了,要死的人還去看墳骷髏干什么,很快就能見著真的了……”。
能感覺到姜西媽媽在努力想讓我們忽視那件事,可聽了她的話,還是特別難過。
她突然又情緒高昂地說,“對了,不能把我大外孫女忘了,我得趁活著帶她到石景山游樂園玩一次,要拍照留念,她還這么小,很快就不記得我了,所以,要多拍點照片,以后長大了給她看,你們要告訴她,她小時候特別招人稀罕,她姥姥可喜歡她了。”
我的眼淚又要下來了,結果突然聽姜西說,“行,周末我們全家都去旅游。”
“好好好,哈哈哈,一想就開心,真的,你們也不要太走心了,人啊,誰都早晚有這一天,難過也改變不了什么,小江該上班上班,姜西趕緊寫小說去,要是能讓我有生之年看到你火一把,我也死而無憾了。”
姜西擦了擦眼角的淚,低聲說,“這一點,恐怕得讓你失望了。”
“哈哈哈哈!失望啥啊,我逗你呢,我從來就沒指望你能火過,一點也不指望,火了才不正常呢。”
姜西又想哭了。
“我今天晚上想吃紅燒肉,你給我多放點鹽,這兩三年我不能吃咸的,我就饞咸味兒的,對了,你去給我買點咸菜去,各種咸菜,越咸越好。”
姜西擦了擦眼淚,而后說,“行,我這就給你去買,你躺著睡會兒吧。”
“好!”她媽答應一聲,而后對江東西說,“東西要不要跟姥姥睡會兒,姥姥特別喜歡摟著東西睡,最近都跟姥姥睡好不好?”
“好啊,東西摟著姥姥睡覺,東西最喜歡姥姥了,姥姥排第一,媽媽排第二,爸爸排第三。”
“小東西,姥姥沒白疼你,躺下,到姥姥懷里,咱倆睡覺,讓你爸媽出去買好吃的,東西有想吃的嗎?讓爸爸媽媽買回來。”
江東西似乎感覺出今天的氣氛不太對勁,特別乖巧地躺到了姜西媽媽的懷里說,“姥姥喜歡吃什么,東西就喜歡吃什么。”
我看到姜西媽媽又把江東西緊緊摟在懷里,眼圈泛紅,流下眼淚之前,她把眼睛死死閉上,似乎是想封住那明明不想流卻失控的眼淚。
我和姜西出門買菜去了。
我的本意是,她寫小說特別容易沉迷在其中,經常寫一天小說被自己鍵盤下的人物感動得哭得稀里嘩啦的,只是光感動了自己,沒感動到讀者。
所以,我就想,她要是還能沉迷其中,可能就會忘記她媽媽的事。
結果我的心思她都不用猜就能明白,她說,“我沒事,我在想,怎么能在有限的時間里,讓她過得最快樂,那就是我們不要總是整天哭喪個臉,她會覺得愧疚,又舍不得我們,心里肯定更難受,我們要在她面前表現得依然開開心心,帶她玩兒,帶她吃好吃的,讓她自己也忘了不好的事。”
“行,老婆,我都聽你的,你安排什么就是什么。”
我們倆約定好之后,就去了菜市場,買完菜回來的路上,姜西一邊走一邊說,“現在就把情緒調整好,臉上不要掛著喪氣,回家就像平常一樣。”
“好!我能調整好,主要是你……”雖然我也很心疼我岳母,但是,沒有什么可質疑的,我不可能比姜西心痛。
姜西點點頭,“我會努力的!相信也會成功的。”
我們倆約定好了之后,便兩人一臉微笑面具地回了家。
一進屋,我們看到江東西正和姜西媽媽玩兒呢,兩人已經睡醒了,就睡了一小會兒。
姜西笑著說,“五花肉買回來了,我馬上就做紅燒肉啊!”
“哦!我喜歡吃紅燒肉,香香!”
江東西高興地跳起來,姜西媽媽看著她就高興,“姥姥是老饞貓,你是小饞貓。”
“嘿嘿嘿嘿!姥姥是大黃貓,我是kt貓。”
“哈哈哈哈!”
這會兒姜西媽媽也休息好了點,體力和精神比剛才強了,笑得也越發開懷一些了。
晚上我們一家四口吃了可口的飯菜,姜西媽媽很久沒吃重口味的菜了,胃口很好,沒少吃,吃完她又去睡覺了,好像吃飯累著了。
我和姜西也沒說什么,依然像平常一樣帶著江東西歡樂地玩兒。
特別佩服我岳母的地方就是,她這人似乎是一個強大的樂觀派,第二天是星期二,我準備去上班了,姜西繼續忙著寫她的小說,而我岳母,一把一把地將藥吃完了,接了一個老伙伴的電話,馬上就說,“我跟你去,我感覺我吃上藥還行,現在沒見過的東西,我都想見識一下。”
掛上電話,換了件干凈漂亮的衣服,人老人家這就出門了,好像自己身體什么樣都不記得了。
我臨走前對姜西說,“你想著要嗝一個小時就給媽打個電話,別在外邊出意外。”
姜西坐在電腦前,一邊打字,一邊沖我點頭,“知道了,你走吧。”
我拉著江東西的手說,“跟媽媽拜拜!”
“媽媽拜拜,希望你的小說別老是撲街。”
“噗!”我沒忍住笑了。
姜西忍不住嘴角勾著,卻硬裝冷漠斜眼射向江東西,壓低聲音說了句,“滾!”
“嘻嘻!”江東西笑嘻嘻地跑了。
江東西每天都要穿的漂漂亮亮,頭發梳的干干凈凈,右手還一定要夸一個紅色小皮包,每天從幼兒園回來,鄰居阿姨都會說上一句,“呦!小港姐回來了啊?”
江東西就一臉淡定地看看對方,然后點了點頭,“嗯!”
每次都把鄰居阿姨逗得哈哈大笑,她還以為自己真的是港姐了,但其實她也不知道港姐是個啥。
晚上姜西媽媽玩兒夠回來了,特別開心地跟我們說,“哎呀,我今天跟我的一個伙伴體驗了一個好東西,亞X朗健身床,哎呀,我做完了那個健身床,感覺身體非常舒服啊!”
這話立刻引起了我和姜西的注意,姜西馬上問,“心臟舒服嗎?”
“舒服,我感覺做按摩之前心口悶悶的,做完之后,身體都舒暢多了。”
姜西馬上說,“真那么好,咱買一個。”
我能理解姜西的心理,但我覺得不是很可靠,不過看她媽媽的狀態,確實精神了很多,玩了一天下來,竟然比早上出去的時候還精神。
姜西媽媽說,“不用買,不用買,隔壁小區里就有體驗點,他們也是靠人氣做宣傳,有錢的人自然會買,沒錢的不買也能一直免費做體驗。”
姜西說,“那你就先去體驗吧,真好的話,我們也可以買一個。”
“嗯!我以后要天天都去,按摩了之后,真的很舒服,這個健身床跟一般的按摩床不一樣,它應該有保健治療作用的,它是赭石滾軸在后背穴位上來回滾動,并且停留在穴位上熱灸,赭石灸頭溫度可達七十度,真挺好的。”
按摩了能讓她舒服,我和姜西就高興。
“那你堅持去做,也許做了熱灸按摩,氣血暢通了,身體會變好!”
“哈哈!”姜西媽媽笑著說,“我現在這身體,就死馬當活馬醫唄,我覺得舒服我就做,覺得不舒服了,我就不做了。”
“嗯!就這么辦!”
令我們沒想到的是,姜西媽媽之后每天都去做按摩,真的一天比一天精神了,這讓我跟姜西都感覺到了一分驚喜。
雖然我們不覺得這個按摩床能治好心臟病,但是期待她能緩解我岳母的病情,讓她減少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日子似乎在一陣狂風刮過之后,沒有下起雷暴雨,而是又歸于了假象的平靜。
既然平靜了,我們又不能撕開真相,那么我們一家四口也都享受這種平靜帶來的安樂,漸漸地家里的歡聲笑語又多了起來。
這個時候,我接到了周強的電話。
“喂!周強!”
“喂,是姜西姐老公吧?”
“請幫忙姜西姐,我這個月十五號結婚,姜西姐作為證婚人,一定要到場,而且劉欣說了,一定要找姜西姐做伴娘,另外我跟我老婆還給姜西姐準備了一個超大的感謝紅包!”
媽的,好想抽他,幾天不見,稱呼變了這么多,至少有四個理由抽他。
第一,我不是他哥們兒了,變成他老婆姐姐的老公了;第二,竟然讓姜西做伴娘沒有我的份;第三,姜西是證婚人,有大紅包,也沒有我的份;第四,他才脫單幾天,就‘我跟我老婆’了,忘了前段時間還滿口苦菜花,滿臉苦逼像了。
竟然敢在我面前秀恩愛,我是他的鼻祖。
“周強你怎么不知道感恩啊?”我冷著臉說。
周強說,“我很感恩啊!我和我老婆都特別感謝姜西姐啊!”
“要不是我娶了姜西,你能認識她,她能幫你介紹劉欣嗎?你好意思把我甩一邊,隨著你老婆那邊走了,光拍姜西馬屁?還姜西姐呢?你應該叫我一聲江東哥,知道嗎?”
“哎呀媽呀,江東啊,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告訴你吧,你要是不娶姜西姐,我也能認識姜西姐,因為你要是不娶姜西姐,娶姜西姐的就是王組長你知道嗎,你知道王組長現在多牛嗎?年薪五十萬啊,怎么樣?夠一萬點暴擊嗎?”
“所以,你打電話來是專門來暴擊我的是嗎?”氣死我了。
“嘿嘿!沒有沒有,就單純只是想欺負你一下而已,以前你可沒少給我吃狗糧,那些仇我忘不了。”
我眨了眨眼睛,決定給這小子一點顏色,“我回去就跟我老婆說,你這兩年還交往過兩個從酒吧認識的女人,你看她會不會跟劉欣說,你看你這婚禮沒有我的支持,能不能進行得下去?”
我說著就要掛電話,周強立刻緊張的一逼,“別介呀,我沒干那些事!”
我淡定地說,“你看我這么憨厚、老實的老公,在姜西面前說話好使,還是你在劉欣面前解釋好使!”
“別別別,我服你了,跟你開個玩笑,那么認真干什么,姐夫!”
一聲帶著陰柔之氣的“姐夫”,好想吐!
“以前沒覺得你智商這么高啊,看來跟姜西姐在一起時間長了,智商都長個兒了。”
我不想跟他講話了,反正都是diss我的,我說,“姜西不能做伴娘,伴娘不都是沒結過婚的女孩兒才能做嗎?”
周強說,“我老婆說了,她不信那些東西,她就覺得姜西姐人有魅力,跟她關系親密,我老婆還說了,她的婚禮,她想讓誰當伴娘誰就當伴娘。”
“那我肯定是伴郎唄?你特么敢跟我說讓我老婆跟別的男人湊一對,我血洗你的婚禮。”
“呵呵呵!”周強終于忍不住笑了,“知道啦姐夫,給你留著位置呢,肯定得讓你站在姜西姐身邊……”。
“這還差不多!”我嘀咕了一句,小樣兒,以為我好欺負嗎?
結果他又說,“站在姜西姐身后給她提裙子那個跟班的位置是你的,那個位置別人勝任不了,伴郎是我大侄子,先掛了啊,到時候一定到。”
算他跑得快,不然我透過電話也要暴擊他一頓,他要不讓我當伴郎,我就不讓姜西做伴娘,什么大侄子、大外甥的,誰都休想跟姜西一起拍婚紗照。
我到家的時候,姜西和她媽媽開開心心在聊天,姜西媽媽還是大把大把地吃藥,但是因為做了那個健身床,精神看起來真的好多了。
“你看我這頭發,白頭發新長出來的那一節都變黑了,這個健身床還真是神奇啊!”
姜西說,“還真是誒,太不可思議了。”
姜西媽媽說,“對啊,這個健身床真的有好處啊!姜西,你和江東有空都應該去體驗一下,你們成天打電腦,腰椎、頸椎都不怎么好,做了效果肯定好,我這后背被按摩的特別舒服,連帶著心口也舒服多了,晚上睡眠也變好了。”
這些東西都是老年人搞的事情,平時下班總能看到一些小區門口發這個宣傳單,聚集很多老人體驗醫療器械啥的,感覺都是騙老年人錢的。
所以我聽到她們的聊天就覺得特別不靠譜,晚上吃完飯,姜西媽媽睡覺了之后,我就對姜西說,“要不你明天上午先別寫稿子了,去跟你媽看看,別是被騙了,頭發黑,是不是那些奸商給她們這些老人吃了什么強效藥,以此來蒙騙他們,不然怎么可能這么神奇呢?”
姜西眼珠轉了轉說,“行!”
第二天我送江東西小港姐去幼兒園,姜西就跟她媽媽去體驗館了。
中午的時候,我給姜西發信息,問她體驗的怎么樣?有沒有奸商、內幕?
姜西給我回的是:你晚上回來我再跟你說。
我一看,這是有內幕啊?我就覺得有問題嘛,幸虧讓姜西去看看。
等我晚上回來的時候,簡直被驚得找不著北了,我站在大臥室里愣了半天,我看見我家大臥室里多了一個一米寬、兩米長那么大一個醫療健身床。
“這……”。
還沒等我問,姜西就笑著說,“今天我去體驗過了,確實非常好的醫療健身床,我覺得沒有黑幕,做完了按摩,身體確實很舒服,我也聽了銷售人員的講解,白頭發變黑了就是人的氣血暢通了,加上熱灸效果更加翻倍,五臟六腑功能都會變強了,比如腎功能,肺功能,心功能,確實好處很多,對于腰錐、頸椎病這類毛病效果更佳顯著,我這幾天原本頸椎有點疼,做了一次這個按摩就好多了,我堅持做幾次感覺就會完全好了,這么好的東西,當然果斷買了。”
我聽下來,也確實覺得不錯,更何況我相信姜西的判斷,便隨口問了一句,“多少錢啊?”
感覺這么大的一個醫療床,價格不能便宜,還不得三、五千啊?
“一萬七千八!”
“噗!”
我直接腿軟差點跪地上了,姜西一把扶住了我,“淡定,好東西,值這個價。”
我蹙著眉說,“這也太貴了呀!”
姜西說,“不不不,這東西能保我們兩個這輩子不因為打電腦而得頸椎、腰椎病,還能……延長一下我媽媽的壽命,這些帶來的價值,絕不是一萬七千八能換來的。”
被她這么一說,一萬七千八好像還便宜了,反正我沒相信這東西有那么神奇,一臉不甘心接受,又不敢說什么的樣子,畢竟,我也做不了主,哼!
姜西看著我有屁不敢放的樣子,笑呵呵地摟住我的手臂,溫柔地說,“給你講個段子,網上說,女人喜歡買十個價值一塊錢的沒用的東西,男人喜歡買一個價值十塊錢有用的東西,你說你希望我像男人那樣,還是像女人那樣?”
我不吭聲,我覺得她在偷換感念,一萬七千八啊,快夠我兩個月工資了。
見我還不說話,姜西拉著我說,“你不是也說有時候頸椎不舒服嗎?你來做一下,體驗一下。”
他說著就拉我去體驗。
我心里想著,既然都買了,那我就體驗一下唄。
咦?當我做按摩以后,真的跟一般的按摩床不太一樣,一般的按摩床就是揉、捏、按的,這個赭石治療頭是硬的,而且發熱七十度,壓在后背穴位上,就跟熱的針灸到學位的感覺一樣,又熱又特別疼,一次四十分鐘下來,真的有種渾身很舒暢的感覺。
“不錯不錯!”我情不自禁就說出口了,不過一想到價錢,又情不自禁蹙了蹙眉,肉有點疼啊!不過再想起姜西的話,又覺得也挺有道理的,假如得個頸椎病、腰椎病的,看人家做個手術可能有的也好幾萬,并且現在她媽媽做這個身體變強壯了點,似乎,這樣一捋下,好像還真是不貴了呢?
“行吧,老婆,你的決定是對的,至于它能不能保我們一輩子不得頸椎病、腰椎病,那我們得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驗證。”
姜西笑了,摟著我的脖子,整個身子吊在我的身上說,“就知道老公你是最好的。”
他這樣說,我當然開心了。
結果她又說,“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非你不可嗎?”
“為什么?”
我本來不想問的,慣性覺得可能有坑,但姜西就是有那種誘惑人的能力,哪怕她隨便說一句,都能把我的好奇心勾出來。
她笑著捏了一下我的臉說,“因為你信我啊!”
我剛說,“不信你信誰……”。
她就來了一句,“我說什么你都信,不管真的假的你都信,上哪找第二個這么好騙的老公呀!”
我,“……”好氣!不過算了,誰讓她那么可愛呢?
我低頭,在她唇角親了一口,低聲說,“因為我知道你騙我,是想要得到我,想要霸占我,我只是給你機會而已,不然你以為我真傻啊!你以為我不喜歡的女孩兒他能套路到我嗎?”
她笑了,笑得特別甜蜜地靠在了我的懷里,“老公,你別難過,我的小說就要火了,我一定能把這個健身床的錢賺出來的。”
我說,“這個謊言就不用說了,畢竟狼來了的故事,超過三遍就已經沒人信了,我跟你過這么多年,你都已經講超過三百遍了。”
姜西的臉突然冷了下來,斜眼瞪著我,“江東你是不是覺得這輩子我不會離開你了,竟然敢不當馬屁精了?”
“老婆我錯了!你的小說寫得那么好,能讓男單身狗治愈心傷,能讓女單身狗學會撩漢,讓老人感動流涕,讓孩子心生希望,正所謂誰看了你的小說都會有一種枯木逢春、柳暗花明、甚至是咸魚翻身、否極泰來的作用。”
“我靠!”姜西一臉怔怔地眨了眨眼睛,“這波馬屁太強了,簡直如全能大補丸,我渾身都舒暢了誒!”她轉頭沖我瞇瞇眼又曖昧地笑了一下,“今晚獎勵你!”
我一低頭,吻上她的唇,先討點甜點來吃吃,晚上那頓必然是大餐。
所以啊,兄弟們一定要明白一個道理,每一個老婆,都喜歡自己的老公是馬屁精,其實給自己老婆做馬屁精沒什么不好的,這不,大福利、小福利,予取予求。
不然呢?你要是把老婆這物種得罪了,你求著她她也不滿足你,心情一個不好,拿翹能給你拿到天上去,咱們何必苦著自己呢。
家里有了健身床,我們全家都輪著按摩,我得了很久的腰頸、椎病真的被按摩好了。
姜西開始控制不住發善心,給親戚、朋友挨個打電話,并且她知道有些親戚、朋友、鄰居有腰椎、頸椎的病,她想告訴他們這個健身床真的能治療那種病,但是……
她打了一圈電話,沒有一個人相信她,都說她是被騙了,并且鄰居懷疑她是賣床的。
那段時間正好出了一個新聞,就報道這個健身床按摩死了一位八十六歲的老人,專家開始批判,說這個健身床沒有什么功效,都是騙老年人的,操作不當有生命危險。
我問姜西,“你相信專家的話嗎?”
姜西笑著說,“我自己體驗了不相信自己,我相信專家干什么?專家還未必體驗過呢,更何況他們發一篇言論,里面有多少商業貓膩還不知道呢”。
我說,“那不是都說死了老人了嗎?”
姜西嗤笑一聲,“八十六歲的老人,坐椅子都可能坐死,你看到哪個去告椅子廠家了?如果說,這件事有錯,那只能是銷售人員利益熏心,他不應該給一個八十六歲的老人,去推銷這種會使人活血化瘀的醫療器械,太老的人根本受不了,但不代表產品有問題。”
我笑了,感覺姜西說得是挺有道理的。
而事實也證明了姜西的話含金量十足,自從有了這個健身床之后,我和姜西基本每天十多個小時坐到電腦前,十幾年下來真的沒有得過腰頸、椎病,稍微不舒服點了,我們就去做一下按摩,很快就好了,氣血也暢通了,并且那個機器十幾年沒壞過,質量真是杠杠的。
有時候我就想,姜西不但識人,還識貨!
十五號的時候,我們去參加了周強和劉欣的婚禮。
劉欣家有錢,但是一直沒說,直到結婚時也沒說那么清楚,但是劉欣個子偏矮,學歷不行,她爸媽一致認為自己家女兒基因像他們兩個農民,腦子笨,所以,對周強這個航大畢業的女婿特別滿意。
單從人來說,那簡直就覺得是自己家的小村姑女兒嫁了個頭腦聰明的高材生,指望著周強能改變他們家的基因,將來生的孩子讀書能好一點。
周強的父母覺得周強找了個北京本地女孩兒,家庭條件也不算差,加上周強也不小了,父母急著抱孫子,所以對劉欣也非常滿意。
因為雙方都滿意,父母都全力支持,所以婚禮辦得非常熱鬧和豪華。
當我和姜西換上禮服,她穿著潔白、漂亮的婚紗站在我面前,站在這盛大而豪華的婚禮氣氛下的那一刻,我的眼眶有點控制不住地發酸。
別人的老婆都可以有這樣難忘而浪漫的婚禮,我卻什么都沒給她,她說不辦婚禮是怕離婚快,我后來琢磨了一下,她不想辦婚禮,一定是飽含了太多的復雜因素和情緒,而這些因素,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就是我的實力不夠!
她總是那么敏感,看出我有情緒了,并且我什么都不說,她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就像是長在我心尖上的女人,讓我心疼,又對我了如指掌。
她拉著我的手,靠近我的耳邊,周圍全都是人,似乎她怕別人聽見,只想講給我一個人聽,她聲線特別特別溫柔地說,“你給了我我所需要的,我就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其他身外之物、形勢上的東西,我沒那么看中,就算給了我,我也不會因為有那些東西就覺得自己有多幸福,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也知道她太好,她就是想安慰我。
她看我不吭聲,又繼續說,“雖然我們經濟沒那么好,可是你讓我這輩子活得像個女王,這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我給你打一百分。”
我趕緊打斷她,“你別說了,我明白了,要說回家說去吧,或者待會兒去酒店!”
因為她每次對我說這些表白的話時,我都特別想把她按到床上去。
令我們非常驚喜的是,周強除了請了陳科一家、楊曉軍一家和陳立新一家之外,李進升和張晶也從國外回來參加周強的婚禮了,原來他們也是回來領證的。
婚禮上我還是霸占了伴郎的位置,說死沒讓周強大侄子站到姜西的旁邊,最后周強也是沒辦法了,對他大侄子說,“要關愛妻奴人士!”
他大侄子笑著說,“行吧,那等你下次結婚我再給你做伴郎!”
“滾!”周強罵了一句,而后轉頭對著新娘子劉欣舔狗般地說,“俺這輩子就結這一次婚。”
“哈哈哈哈!”大家都歡快地笑了。
而后是婚禮儀式,然后是吃飯。
我們幾個相熟的人坐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
周強帶著劉欣來敬酒,一口一個姜西姐,叫得一桌人歡快地不行。
等周強和劉欣離開了,李進升摟著張晶的肩膀,嘚瑟地也不行,大聲小氣地。
“哎呀姜西姐呀,你真不應該去寫什么網絡小說,你一定要去辦一個婚姻介紹所,瞧你給我和周強介紹的這兩個對象,簡直是天做地和的良配,周強跟劉欣愛得黏黏糊糊的,我跟張晶那也真是感覺上輩子就認識的,世界觀超同步,真的,活了快三十年,馬上結兩次婚了,第一次感覺這世上竟然還有一個這么合適我的女人,就好像我這個螺絲,終于找到了屬于我的螺母,跟你們說,一上勁兒,老帶勁了,老好了!”
“哈哈哈哈!”
大家看著一直苦逼的李進升現在這么幸福,也都為他高興,為他鼓起了掌來。張晶小臉紅撲撲的,也一臉幸福。
李進升又歡快地說,“我已經把美國的房子賣了,我決定跟張晶先去環游世界,如果很喜歡哪個國家,就在那個國家住一段時間,如果不喜歡了,再去別的地方,或者再回國,我以前從沒想過要過這種生活,但是如果有張晶陪著我一起的話,我就覺得這真是一種飛揚的生活啊!”
李進升原本對張晶不是很有感覺的,他其實是被張晶人生觀的魅力吸引并征服了,也被她不埋怨他這輩子做了一件永遠無法挽回的錯誤決定,而深深感動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志相投,緣分自然到,愛情,需要志趣相投才能一起度過漫長的旅途。
不過,李進升說的,姜西開個婚姻介紹所,比寫小說靠譜,我覺得甚是有理,但是我不敢說!因為誰不讓她寫小說,她就會把誰當仇人,并且六親不認。
宴席中途,不知道因為什么,班長陳科的愛人突然一臉不高興地抱著孩子站起來說了一句,“程科,我早就想跟你離婚了。”
她說完轉身就抱著孩子走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令全桌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程科特別尷尬地站起身笑著對大家說,“沒事沒事,我惹她不高興了,你們不用擔心,她這輩子不會跟我離婚的,哈哈哈!我先去哄哄她哈!”
程科說完就快步追她老婆和孩子去了。
我們大家并沒有當回事,繼續喝酒吃飯,歡聚一堂。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劉欣突然把姜西叫回去說有點事,姜西讓我在電梯門口等著他。
到了電梯門口,我看見有個身材不錯的,姑且稱之為“小姐姐”的女孩,一邊拿著手機講電話,一邊站在電梯的鏡面前左照又照,笑著擺弄自己的包,又在鏡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
“我就說嘛,早該有個lv包包的,看看,整個人都美美噠了呢,有了女神的氣質!昨晚那個死窮屌絲還想跟我約pao,差一點就沒經住他花言巧語的誘惑,幸虧及時醒悟。雖然以前跟他約過好幾次了,但現在我可是背十萬塊lv的女孩子了,怎么能隨便跟屌絲約pao呢?那太不符合我的身份了,要約還約那個富二代,才一晚上,就送我一個lv,不虧!下次什么時候約他呢?我都有點等不及了呢,下次跟他要個老鳳祥的翡翠菩薩,好讓菩薩保佑我多多約到富二代,再也不要理那些窮屌絲了!哼!”
她說完得意地掛上了電話,一轉身,發現我在身后,瞬間尷尬了一下,但她沒說什么,只是拿眼瞪了我一下,電梯也不等了,轉身走了。
看著這個女人扭腰提臀的走開,我心里的那一聲姑且小姐姐也叫不出口了,因為我覺得這樣的女孩不配被叫那一聲純美的“小姐姐!”。
所以,兄弟們啊!別看到什么女孩都叫小姐姐。
同時我也有了另一種感悟:論一個lv包包對一個女孩的重要性,她可能會把一個屌絲的精盆,升華到一個有錢人的精盆,同時又能成為屌絲的女神。
好奇妙的變換,但是顯然并不美妙。
這時,姜西已經出來了,歡快地告訴我周強和劉欣給她發了一個三千塊的大紅包,好開心!
看著一臉陽光的姜西,我覺得她比任何小姐姐都美!真的好美!
我摟著她,一起回家,這個最美的小姐姐是我的。
因為有了健身床,姜西媽媽的身體真的是好了一陣子,但是,就好像是一顆從內里枯萎的核桃,只是表面看著還行,在她又堅強、樂觀、向上、死勁兒地想要多陪陪江東西的半年后,她再次發病。
這一次醫生對姜西說,“藥加量也沒有用了,要不做手術,要不就等……”。最后那個字已經不用醫生說了。
那天姜西媽媽咳嗽、心跳得特別厲害,因此出現了嚴重的心絞痛,伴隨著嘔吐、惡心,看起來就特別痛苦。
姜西哭著問她媽媽,“媽,你要不要做手術?我們現在不差錢了,我有錢給你做手術。”
姜西媽媽被痛苦折磨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終于說出,“要是真不差錢了,就給我做了吧,要是萬一成功了呢,我就還能陪你和江東西了,要是失敗了,我也就解脫了,不用再受這份罪了。”
其實之前姜西還跟我說過,做完開胸大手術,并不是從手術室里出來就平安了,恢復期危險也很大,病人在恢復期去世的也很多,所以,姜西遲遲不敢給她媽媽做這個手術。
現在看著她媽媽受的這份苦,兩個人也是實在都受不了了,所以,當她媽媽提出要做手術的時候,姜西立刻跟醫生說,馬上給她媽媽安排手術。
第二天,姜西的媽媽就被送進了手術室。
我沒辦法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我要接送江東西上、下幼兒園,我還得上班,這個手術把我們家所有的存款都壓了進去,那我就得更加努力保住工作,賺錢回來。
姜西在手術室門口地上坐了一晚上,直到她收到手術醫生的短信,她才歡喜地給我打了電話,說她媽媽的手術很成功。
我聽了以后也很高興,想著,或許即便是百分之七十的幾率也能有活著的機會呢?
然而,開胸大手術,沒那么容易,到了二十四小時之后,如果一切正常,患者應該出重癥監護室的時候,醫生卻告訴姜西,她的媽媽,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