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樓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快活樓。
樓下有二十八張大桌,不管你想要吃什么菜,這里都有,不管你想要喝什么酒,這里都能找到,不管什么地方的戲劇,你都可以在這里看到。
如果你還不滿足,邊上有條樓梯,只要沿著這條樓梯上樓去,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上面找到。
現在是晚上,這是徐鎮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昨天晚上,他把匕首抵住林少的肚皮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陸靜的下落。
難怪一直都找不到她的人,原來她離開白梅山莊之后,就藏到了拜月樓來。
徐鎮站在拜月樓門前的大街上,隔著數丈遠,就已聽到里面傳出來的戲劇聲樂。
由于這次調查是在秘密中進行的,他并沒有穿捕快的官服,而是身著白衣,腰間系有柄長劍,身材高大俊,看上去就像浪子劍客。
他朝拜月樓走過去,看到門口有個老鴇正在朝過往的人群中尋找目標。
老鴇也發現了徐鎮,立即雙眸一亮,笑臉迎上去,陪笑道:“官人,累了吧?進來休息休息,我們這里吃喝玩樂,啥都有!”
徐鎮一邊走一邊問道:“哦,有什么好玩的嗎?”
“大爺,你可來對地方了。”老鴇捏了個蘭花指,嬌媚道:“我們這里什么的好玩都有。看大爺您一身疲憊,不如讓姐妹們給你放松放松!”
見徐鎮不說話,目光卻往樓內掃動,她立即打蛇棍隨上,接著說道:“不知道大爺你喜歡什么口味的,我立馬給你安排,保證姐妹們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讓您不想走!”
徐鎮笑著道:“是不想走,還是不能走?”
老鴇只是吃吃地笑著,并沒有正面回答。
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里的花魁之一,很清楚這些男人的脾氣,女人和男人說話就好比脫衣服,若隱若現更能勾引男人一探究竟。
老鴇伸出根食指在徐鎮胸口輕輕一點,拋了個媚眼,笑瞇瞇地問道:“大爺,想要什么口味的?”
徐鎮來這兒的用意只是為了尋找陸靜,心想兩個月前她才過來,應該還是個新人,便道:“有沒有新鮮的?”
老鴇呵呵笑道:“原來大爺您好這一口啊!半個月前有幾個新來的姑娘,不知道還算不算得上新鮮?”
徐鎮瞇眼,心想:“怎么老鴇所言與林少所言有些出入,莫名其妙差了一個半月對不上?”緩緩說道:“我聽說有個叫陸靜的大妹子?”
老鴇先是一愣,隨即笑容掛滿面,笑呵呵道:“原來大爺是有備而來啊。我們這兒半個月前的確來有個叫陸靜的姑娘,不過大爺你今晚可能要換個人陪你了。我們的陸姑娘今晚有客人啦!”
徐鎮“哦”了一聲,道:“沒關系,我進去等她。”
老鴇的笑容消失不少,道:“我們這里有規矩,每位姑娘每天晚上只陪一位客人,再說等那位客人走也很晚了,陸姑娘周身疲憊,那時候大爺您也等到不耐煩了,樓里還有許多姐妹供大爺您挑選,要不您看……”
徐鎮塞上一錠五十兩大銀元,笑道:“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這是小費,你只要在那位客人走了之后,替我引見一下陸姑娘,該付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
老鴇做出為難的神色,道:“這樣不太好吧……”話雖如此,她卻死死地握住了銀子,頓了頓,又道:“那好吧,大爺您先進去坐著,那位客人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會離開。他一走,我就馬上叫你。”
徐鎮點點頭。老鴇在前帶路,兩人走入拜月樓。
她一邊走,一邊扭著腰肢,雖然已經徐娘半老,但風韻依存,樓下的食客中射出幾道貪婪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將她吞到肚子里去。
老鴇眼角瞧見這些糙漢子的目光,非但沒有半分害臊,反而加大了扭動腰肢的幅度,故意露出媚態。
徐鎮在樓下點了幾樣小菜,借舞臺上的歌舞打發時間。
“陽清月不愧是花魁,這身段,這小蠻腰,嘖嘖,要是陪我一晚上,我死也愿意!”坐在徐鎮邊上的麻臉食客雙眼放光,眨也不眨地盯著在舞臺上起舞的女子。
與他坐同一桌的食客中,有人嘲笑道:“杜老三,你可醒醒吧!撒泡尿自己照照,陽花魁怎么會看上你這種麻子!再說了,等著一親芳澤的人早已排到十里地外去了,也沒見那個得手了!人家雖然是出來賣的,牌坊立得可高著呢!”
這人說話雖然難聽,但那麻臉食客并沒有生氣,顯然兩人關系異常要好,他道:“話不能這么酸,人家是賣藝不賣身的藝人,不是那種娼妓。”
與他們同坐一桌的還有一高瘦食客,一直都沒有說話,此刻卻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嘿,你們的消息也孤陋寡聞了!你們知道嗎,我聽說陽大花魁最近和張大公子走得很近,說不定兩人早已那個了……”
說著,他露出嘿嘿的笑聲。
那人和麻臉食客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瞧向坐在前排的某個人,喃喃道:“不會吧……”語氣卻帶著極度不自信。
徐鎮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舞臺下最中間的一桌,與邊上的幾桌有著天壤之別。別的桌都坐滿了食客,點滿了各種小菜、瓜果食物,這一桌卻只有杯茶,只有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身著錦衣華服,翹著二郎腿,一手伏在桌上握著杯茶,一手輕搖紙扇,面朝舞臺而背對徐鎮。
光是從他的背影看,就不難想象,其對舞臺起舞弄清影那個女子的癡迷。
徐鎮又看向舞臺上的那女子,只見那女子一襲白色的紗衣,眼睛像秋水一般亮麗,比燈還燦亮,仿佛像一個深湖,浮漾著千流云的夢,別具一番幽艷,別有一銷魂。
隨著她起舞,揮動手中的羅綢,一動便是一風姿,千動便是千種風姿。
他只看了一眼,腦里就只剩下滿腦的柔艷,仿佛自己置身于夢中,見了夢里的人。
幽曲斷了又續,續了又斷,已漸漸歸于尾聲,舞臺上女子也已隱退于幕后。
拉弦的老叟換了曲,又換上另一臺戲。
徐鎮已無心欣賞,剛才那女子的容貌和舞姿,全都還留在他腦海里,未曾消退半分。
他從未想過,原來世上的真有這樣柔艷的女子 而大部分食客也是如此一個想法,那女子還在臺上時,臺下一片寂靜,全都瞪大了眼睛觀賞,那女子走后,卻紛紛開始聊天嗑瓜子,仿佛眼前這臺戲可有可無,還不如和身邊的老友嗑瓜子、暢敘。
就在這時候,徐鎮卻發現那個張大公子站起來,走到樓道邊停頓了一下,看了眼樓上。
就在徐鎮以為他要上樓去的時候,他卻徑直越過樓道入口,朝拜月樓的大門走去。
徐鎮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心想:“難道剛才那高瘦食客說的只是流言蜚語?”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并不是流言蜚語。
因為那張大公子竟然去而復返,這次他已換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服飾,不及之前的華衣錦服十分之一顯眼。
他這次也并非從大門直接進來,而是從側門匆匆而入,在一個華衣男子的掩護下,登上了樓。
那華衣男子大腹便便,像是個富商,但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拘謹,就像保護主子的奴仆。徐鎮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人不過是個打掩護的。
徐鎮感到很奇怪,張大公子這是上樓去見陽清月嗎?他為什么要遮遮掩掩?
哪個少男不懷春,哪個少女不多情,陽清月也只是個賣唱的藝人,并非那種賣身的娼妓,他是不是害怕被別人知道他和陽清月之間的關系?
但更有意思的事還在后頭,
就那張大公子上樓之后不久,徐鎮又看到個熟人進門而來。
一看到此人,他就不禁滿腹疑問,此人怎么也會來這里?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有個矮壯的男子在老鴇的歡迎之下,大步進門而來。
這人正是白梅山莊的管家——陳福成。
沒有老鴇的指引,他卻大步踏上樓道,登上二樓之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拐入二樓左邊的回廊。
似乎他對這里很是熟悉,而且也早有目標,看上去像是常客。
徐鎮將陳福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內心的疑惑更加深了。
以陳福成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偶爾能來一兩次,也不可能成為這里的常客才對。因為這個地方,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消費得起的。
而且白梅山莊距離這里路途遙遠,大晚上很難趕回去,難道以前他經常夜不歸宿?
又或者,陳福成來這里是為了找陸靜的?
他忽然發覺,陳福成身上似乎有許多秘密,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老實憨厚,也許陸靜不辭而別離開白梅山莊,并非像丫鬟所言那般是因為家里的婚事逼迫。
白梅山莊的每個人,好像都有些秘密。
他正這般想著,老鴇已笑瞇瞇地走過來,嫵媚道:“大爺,那位客人走啦,陸姑娘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