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千秋孤身一人,換上一身短打裝束,手持拐杖,在大雪山山林之間穿梭。
畢竟是八十多歲的人,不一會兒,他氣喘吁吁,遙想他一月前還智珠在握,指揮十幾萬大軍準備恢復祖先榮光,拿下貴陽之時,他四裔大長老之名,名傳天下,無人不知,但如今,他是落魄之極,他落魄在山嶺之間流浪,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追隨他的人不是死光就是被殺光,他身邊沒有人了,也沒有人愿意追隨他,許多受過他恩惠的人,都視他如蛇蝎。
四省總督亓詩教有令,懸賞十萬白銀,捉拿安千秋,知情不報者,一律格殺勿論,許多村寨,因此被毀,水西討逆軍是最近才出現的怪物,他們手段是殘忍,遠在明軍之上。
討逆軍追殺安千秋,近乎病態和瘋狂的地步,每天都有人死在他們屠刀之下,安千秋是差點落在他們之手。
安千秋武藝高強,為人機警,擁有極其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也擅長化妝易容,但有一點,很難改變,他畢竟是八十歲的人了,即使他保養得好,但是他是也無法改變他八十多歲的事實,討逆軍的追殺可以做到有的而矢。
這時代,平均壽命三十來歲,八十歲的人己是極少,是老態龍鐘了,安千秋保養得好五十歲的樣子,這讓討逆軍多次錯過了他。
但隨著討逆軍控制的地盤擴大,他們開始推行戶籍制,并進行保甲制、連坐制,他能躲的地方不多了。
看見矗立千年的羅旬王府陷在烽火烈焰之中,他心如刀割,幾十代人的努力,在此刻化為烏有,他相當于是亡國之君,死后無顏見列代祖先。
水西安氏,興旺了一千四百年,現在是終于煙消云散了,在云貴高原上唯一的土司王朝,終于不復存在了,他心中充滿了怒火和憤恨,此刻他只想報復雪恨。
水西十三則溪四十八土目已經覆滅,其臣民不是歸順就是死亡,他是再也組織不起一支強大的軍隊,與朝廷對抗了。
安千秋想到了鬼谷,他不相信流傳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鬼谷,會這樣就滅亡了,會死個一個不剩,歷代山中老鬼都是能人,他們豈會輕易而死。
當安千秋在大雪山林區中看見了山中老鬼羅雪山和大護法諸葛連云,他潸然淚下,他慘,對方好像更慘。
羅雪山和諸葛連云見識過了米柱衛隊的厲害,他們窺侯在一邊,看見了百步穿揚的湯正,百發百中的神銃手高歡等,所以他們在對方撤退之后還呆在山中,多呆了幾天。
他們沒有衣服,只能用樹皮樹葉遮羞,沒有食物,只能摘些野果打些野味作食,幸好大雪山物產豐富,他們不致餓死,但是畢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他們泡在水中三天,又風餐露宿的,所以他們都感冒發燒了,在一個樹洞之中一病不起。
這病來如山倒,病好如抽絲,他們兩個人,都是武藝高手,又是用毒用藥高手,但就是治不好一個小小的感冒,纏綿于床榻,躺在樹洞下邊等死。
諸葛連云嘆道:“這些天老奴尋思,定是湯藥用錯了,如果多一味散熱草,多半可以好,只是那散熱草生于五大峭壁之上,老奴渾身無力,卻是沒有辦法上去了。”
羅雪山道:“現在說這些屁話又有何用?若果本鬼主的百寶囊在,隨便一粒藥便可以治好,何至于此,這是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呀!”
他們倆劫后余生,現在居然要病死于一無名樹洞,真是心有不甘呀!幸好此時安千秋來了,幾位幾十年的老友相見,又是大災大劫之后,宛如隔世,他們忍不住潸然淚下,抱頭痛哭。
羅雪山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快取衣裳來,我快冷死了。”
“我也要!”諸葛連云道。
安千秋只好將衣服脫下,給兩位老友穿上,這大雪山林區,冬曖夏涼,他倒也不覺冷,看見兩位不可一世的老友如此狼狽,他嘆道:“發生了什么事呀?”
羅雪山道:“天殺的狗官兵,讓人炸塌了白龍雪山上的積雪,把整個鬼谷都埋了。”他恨恨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安千秋道:“這是朝廷鷹大,東廠的米柱干的,他在貴陽,出動大軍,將我尼人殺得人頭滾滾,死傷無數,我水西安氏一千四百年的傳承,到現在是滅亡了,全是米柱一人之過也。”
諸葛連云道:“我們是感染風寒,受困于此,你是想等我等死后才去熬藥?”
“失禮!”安千秋忙去采草藥,斬了兩截竹節,熬了兩帖草藥,給兩位大神服下。
四裔大長老名不虛傳,一帖草藥下肚,他們出了一身大汗,身上的疲乏沒有了,人也精神多了,可病好了,人又餓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安千秋只好去打了三只山雞,烤著來吃,這沒有鹽和醬油,味道極其難吃,只好勉為其難的吃下。
羅雪山道:“如果是燉一鍋雞湯,放上幾朵蘑菇,這就好了。”
諸葛連運道:“這當兒那里去找鍋?沒有鹽,一切都是枉然。”
羅雪山道:“明兒就下山,明人讓咱們尼人死傷無數,本鬼主要讓他們尸積如山。”
諸葛連云道:“東廠提督米柱,江湖上沒聽過這名號,那里冒出來的毛神?”
安千秋道:“朱由校小兒的伴讀,一個幸進上位的諛媚小人,靠拍馬屁官封伯爵,掌管東廠和錦衣衛,是一個十足小人!“
羅雪山道:“你們就讓這么一個小人打敗?”
安千秋道:“明軍強者,乃是火槍、兵甲和大炮,實力很強,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其它一切都是浮云。”
羅雪山道:“火槍?”
安千秋道:“鳥銃的一種,射程更遠,火力更大,速度更快,更有火炮,一炮打去,就可以打死上百人,你根本不敢列陣,列陣就是一個靶子,不列陣就讓對方壓著打。”
羅雪山道:“龍修之戰就是這么敗的?你們不會自已拿火槍來造。”
安千秋道:“造不了,頂級大匠一個月勉強可以造一桿”
羅雪山道:“明軍有多少桿?”
安千秋道:“幾乎人手一桿?”
羅雪山道:“怎么可能?明人不可能有這么多大匠?”
安千秋道:“他們必定有獨到的辦法,加快制造的速度。唉!如果明軍都使用火槍,咱們是復國無望了。”
羅雪山道:“現在外面怎么樣?”
安千秋道:“十三則溪之地,盡落入明人之手,大方被攻陷,羅甸王府被燒成了白地,明人在水西之地改土歸流。”
羅雪山怒道:“我高貴的尼人怎么會做漢人的奴隸?”
安千秋嘆道:“他們就等著尼人反抗呢?尼人不屑,出了叛軍,他們組成水西討逆軍,殘殺同胞,比明人還殘忍。”
諸葛連云道:“這么說復國無望了?”他姓諸葛,但只是仰慕諸葛亮的偉大才改姓諸葛,與諸葛亮一點關系都沒有,更不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他醉心于研究毒術,就是他成功的培養出瘟疫疫苗,但是其它方面,腦子真心不好使。
安千秋頹然道:”或許有那么一天,但是咱們應該看不見了。”畢竟他們中最年輕的也七十五歲了,運氣好的,可以當人曾爺爺了,造反,好像沒有這方面成功的例子,姜太公的事,好像不能當為例子。
羅雪山知道安千秋是一個有大謀略,心高氣傲的人,他都這么說了,肯定是沒有機會和可能了,他怒道:“咱們與老朱家平安相處了二百三十多年,為什么他們現在突然出手,趕盡殺絕。”
安千秋只好將四川奢祟明造反的事說了,現在他自己都覺得冤,他十分怨幽,憑啥奢祟明造反了,死的是咱們,奢祟明這畜生,還活得好好的?
羅雪山和諸葛連云也有一種老天不長眼,錯殺了好人的感覺,他們連連哀嘆,他們作為尼人守護神,卻讓水西安氏滅亡,這是嚴重的失職,死后無顏去見祖宗了。
羅雪山道:“現在有什么打算?”
安千秋道:“現在我己經八十一歲了,徒弟死得早,身邊隨從又死光,沒有什么盼頭了,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必須殺死討逆軍的安忠,還有殺死米柱,這個狗官,害死了這么多尼人,必須殺光他全家報仇。”
羅雪山也是一個狠毒的人,他由高高在上的鬼谷之主變成現在這般一無所有,他恨死了米柱,說道:“對!必須殺死這鷹爪孫,殺光他全身,咱余生就和他們耗上了。”
諸葛連云陰惻惻的笑道:“老夫這一身毒功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安千秋道:“大長老,現在咱們手下沒有什么人手,也沒有什么錢,對于報仇大長老有何妙計?”
羅雪山道:“安氏一千四百年的積蓄,沒有錢啦?”
安千秋嘆道:“沒有了,都便宜明人了。”
諸葛連云道:“不要了!要錢干什么?老天一出手,就能滅了一座城,老夫要滅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