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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胸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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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州出火戲,高腔長調,號稱一絕。

  涼州城里知名的火戲班便有十幾家,各爭擅場,又以西樓大班云水瑤唱的最是地道。

  先挨了白發老者一記破玉拳,又受了北地槍王陳惜竹一槍,先吐血再受傷的陳醉卻興致絲毫不減。出了紅翠軒,便不顧往生的阻攔直奔城西棲月樓。霍明嬋與陳醉心有靈犀,知道小醉哥是不想在葉家人面前認慫。

  所謂入涼州品三絕分明是葉家的布局,如今看來,多半也是一個考驗。葉鯤鵬這個始作俑者也不勸阻,丟下一件隨身信物給紅翠軒的人拿去向官府交代,紅翠軒中要傳遞的消息已經送出去了,接著隨陳醉三人一起來到城西棲月樓。

  今晚的戲碼是戰涼州,說的是南陳大將李飛熊與北趙第一位武威王趙正淳聯手,在涼州城外大敗西戎單于阿史那的故事。當中趙正淳有一句戲詞極為雋永:地可分南北,炎龍不分南陳北趙。

  四人趕到的時候,名滿西線的西樓大班云水瑤正好登場。她扮演的角色便是趙正淳。

  大趙帝國一統南北后,為彰趙正淳功績,特封其武威王,爵在親王上。戲文里,這位首代武威王有個響亮的綽號:粉子都。這里的子都指的是十國時期與聶政齊名,號稱殺人百萬的火教大魔頭軒轅子都,據說此人長的青面獠牙奇丑無比,與獸為伍,嗜吃人心肝膽。粉子都卻是說趙正淳有軒轅子都的兇厲勇猛,卻不像軒轅子都長的那么丑陋。

  云水瑤的扮相極佳,唱功更是登峰造極。一段大涼高腔,從頭到尾一氣貫通,運氣酣暢,韻味淳厚,以聲繪情、以情帶聲,曲至高潮時,一段長腔三百字,一字便是一調,芝麻開花節節高,一曲唱罷,滿場俱靜,竟似針落可聞。忽而不知是誰帶頭拍響第一下,掌聲如轟雷般爆發開來。陳醉雖然是大外行,卻也聽出妙來,隨著滿場如雷掌聲也把巴掌拍的山響。

  “陳兄以為這出戲如何?”葉鯤鵬待掌聲弱下來時忽然問道。

  “戲好,唱的更好。”陳醉心中一動,早在臺上好戲開鑼時便意識到今兒這出戲就是給自己唱的。明知道葉鯤鵬的問題另有所指,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等他自己轉入正題。

  “只可惜戲中這兩位英雄人物最后都沒有好結果。”葉鯤鵬搖晃著手中茶杯,悠然道:“李飛熊沉江于柳江,趙正淳被烈帝車裂刑之,一個死無葬身之地,一個死無全尸,卻不知陳兄是怎么看待他們這一生功過?”

  陳醉微微一笑,道:“男兒大丈夫行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而已,都說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但陳某卻相信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所以時至今日,不管高居廟堂的人是怎么看待這二位的,至少在咱們涼州百姓心中,他們當得起英雄二字。”

  “陳兄高論,這句百姓眼光是雪亮的說的大妙,葉某聞所未聞!”葉鯤鵬動容道:“家父生平最推崇者非此二人莫屬,卻也從未如陳兄這般將此二人畢生功過總結的如此鞭辟入里。”

  陳醉感慨道:“在那個將星璀璨的年代里,他們兩個分據南北各領風騷,李飛熊一生不敗,卻輸了大勢成了亡國的常勝將軍,趙正淳曾在車廂峽敗于李飛熊之手,卻在戰略上拖住了李飛熊,為北趙吞并南陳贏得了時間,二人之間,爭執一生,孰勝孰敗,蓋棺都不能定論,可謂是那個時代留給后世的一段不朽懸念。”

  葉鯤鵬身子往前一湊,道:“二人為敵一生,唯一一次聯手正是在這涼州城外,此戰在兩朝史冊中評價都不高,卻不知陳兄是怎么看此戰的?”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陳醉道:“千古艱難不過一死,而這兩位都是九死一生里活過來的人物,除了不怕死外,更把生前身后名拋諸腦后,正因為有這樣的胸襟和膽略,二人才能拋開南北分治七百載的成見,在涼州城外聯手共抗西戎大軍,拒敵于炎龍大地之外!”

  一句譚嗣爺的絕筆詩出口,葉鯤鵬頓時勃然變色,按捺不住擊節贊道:“好一句去留肝膽兩昆侖!丈夫行事當如是也!”說著,把目光投向臺上,那云大班已經闊步下臺。葉鯤鵬抱腕又道:“陳兄有這樣的胸襟見識,又有無懼兇險的膽略,更有降龍伏虎的大能手段,當可登將軍樓一敘!”

  將軍樓外,鐵甲成軍,馬如龍,人如虎。兩百龍驤重甲鐵騎將九層高樓四周圍住。

  紅翠軒偎紅倚翠將陳醉要入草原與葉家做軍械交易的消息散布出去,棲月樓聽戲,葉鯤鵬的每個問題都是遵照葉斬授意問的。考驗的是胸襟氣度和見識膽略,陳醉談笑作答,眼光、魄力、談吐、令葉鯤鵬肅然起敬。

  登樓上九重,這九層樓卻是一處似樓又似亭的所在,樓下鐵甲森然,樓上卻空無一人。葉鯤鵬把陳醉三人讓入席中坐定,四個人坐在這高樓之上,俯瞰涼州全貌,燈火人家,可聞炊煙。

  葉鯤鵬道:“陳兄請稍帶片刻,今晚代表我葉家與陳兄見面的主要人物還要稍晚一會兒才到。”

  陳醉微微點頭,在心里頭把這事兒從一開始到現在整個過程又琢磨了一遍。深感到葉斬此人不愧是長于內功老謀深算的人物。從八百鐵騎出現在落日城,白廟街上兩場大戰,到涼州城里品三絕,可謂是步步試探,又處處留白。卻不知接下來這將軍樓上又會遭遇怎樣的考驗?

  樓梯口傳來登樓的腳步聲,陳醉三人甩臉觀瞧。只見光影一暗,閃出一人來。卻是個身段修長的女子。面上罩了張青紗將整張臉完全遮住,款步而來,搖曳多姿中,卻透出不輸男兒的剛勁輕健。

  女子邁步來到席前,微微萬福,輕輕一笑,聲音如磬:“拜見二公子,拜見三位城主。”說著,落落大方來到席間拉椅子坐下。坦然又道:“小女子滄月,在大將軍麾下添為參議軍事,執掌密諜事,不便相見之處還請三位諒解。”

  參議軍事算不得什么正八景兒軍職,大體上相當于私人幕僚的角色。葉斬經略西線二十余載,麾下能人無數,其中最知名的當屬與北軍布衣卿相葉還空同列廟堂文榜的“青眼軍師”費解,武道境界最高者則是天地不收老不死孫百歲,而這當中,最神秘的卻是非蝶兒穴首領文滄月莫屬。

  抱天攬月樓的消息靈通,但對這位葉斬麾下的情報機構頭子的來歷卻是毫無線索。只知道此女是大將軍葉斬的干女兒,掌握蝶兒穴只是近年的事情。外界對此女的評價是,行事縝密,不輸玉章京。這個玉章京是武威王府九太保之一,執掌北軍諜報機構洞香春多年,在這一行里可列當世前三。

  陳醉心中暗凜,面上不動聲色,抱腕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蝶兒穴之首到了,陳某有禮了。”

  文滄月螓首微點,道:“蒙陳城主謬贊,愧不敢當,做我這一行的其實最怕的就是大名鼎鼎。”

  “對姑娘所從事的事務而言,滄月之名天下皆知,確實算不得什么得意事,不過陳某以為,對滄月姑娘而言,青紗后面的名字才是真正重要的秘密,諜密私隱事,如水凝成冰,看似平靜,其實藏在冰下的潛流最是冷酷無情,若能因聞名而止戈,這文滄月三個字卻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文滄月爽朗一笑,道:“早就聽說陳城主快人快語,尤其擅長妙語連珠,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霍明嬋忽然插言道:“我們來這兒不是為聽你們倆相互吹捧的,我看還是開門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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