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天子無小事。張昭于臘月二十四日進宮面圣的消息瞬間就傳開。
天子見誰,其實并不算是太大的事。比如,到禮部尚書張升這個層次,天子見個大臣他就要緊張,那還干不干活?
但是,張昭面圣的消息之所以迅速在京中傳開,主要有兩點因素。
其一,參與人物和時長。
天子是在皇后、永嘉公主在場的情況下召見張昭。這就不是一般的親近。
這種待遇文臣想都不要想。文臣和皇帝,不管關系多么親近,私人關系頂天就是到“帝師”這一條線。張昭這屬于武勛、太監特有的榮耀:近臣。
但是,有那個武勛能夠在皇帝面前談笑風生近兩個時辰呢?
注意,“談笑風生”這個詞不是憑空猜測的,而是宮中的太監們嘴里流傳出來的。
地位如英國公張懋,替皇家掌握天下兵權,確實能夠和皇帝單獨密談兩個時辰,但肯定是談國家大事,要談笑,那怕還是有點困難的。
英國公再怎么是人精,他都已經六十多歲,要和三十二歲的弘治皇帝談四個小時的閑話,那基本不可能。
而如李廣、崔元、裴貫中等人固然是可以和天子談笑,但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類似于府里養的清客。
張昭是以什么身份?國朝統兵的大將啊!而且是排位第一的大將。這個排位第一,分別是名望:他現在公認的“名將”。
當然,這個名將,張昭自己知道有多少水分。自打曾文正公之后,文人統兵,跟著他學就可以了。
二戰時就有幾個比較像的例子:擊敗沙漠之狐隆美爾的蒙哥馬利。還有美國那一票所謂的“名將”,什么艾森豪威爾之流的。美國人編的歷史書連華盛頓那種貨色都是最偉大的將軍,而且排名第一。真尼瑪不要臉。
華盛頓作為美國的政治人物,開國領袖,其功績要承認。但他指揮打過什么仗,水平怎么樣,自己心里沒點逼數?大把的史料寫的清清楚楚。
還有,吹的牛逼上天的五星上將在彭總面前還不是跪?主席就說了,他們就是個紙老虎。
所以,這種偽名將,歸根結底的秘訣,就是曾文正公的六個字:結硬寨,打呆仗。
說的再透徹點,就是拿國家實力硬堆出來的勝利。
張昭雖然心里不認可這種“名將”,但他自己確確實實就屬于這類人。所以,他一到戰場上,絕不插手具體指揮,只關心全軍的戰略,物資儲備、運輸。
回歸正題。
其二,張昭被人為大明朝排位第一的大將,還在于他手中的實力。新軍一出,誰與爭鋒?
所以,歸納起來,弘治皇帝和張昭談了近兩個時辰,傳遞出來的就是一個確切無比的信息:此人正當紅。
這是弘治朝最靚的仔!
而京中消息傳得如此之快,還有第二個原因。張昭身上牽扯的事情太多。
這并非是說張昭最近又開始上跳下竄。而是,戰勝朵顏三衛之后,朝廷有一系列的事情要“收尾”:把大寧都司和各種好處要切切實實的吃下去。
張昭職責所在,不斷的提出新的建議。涉及到:資源法,銀元推出,都司制度改革、薊鎮軍整訓、兵器更換、大寧都司架構、廢除匠籍、對奴兒干都司的策略、移民等等。
瞧瞧,這都多少事?
眾朝堂大佬們難道就不關心弘治皇帝答應了沒有?
別看此時明朝的文官集團力量非常大,但要說能獨立執政,那是在騙小朋友。
明朝文官最巔峰的大佬:楊廷和,張居正。
張相公的輝煌履歷和事跡就不必多說了。他干了十年的攝政王。
但是,楊大佬需要太后的名義,張相公需要太后、內廷大佬馮保的配合。所以,這天下還是姓朱。
現在還是弘治朝,且弘治皇帝已經執政十五年多。
弘治皇帝如果私下里應允張昭某些建議,對廟堂諸公來說會非常麻煩。他們拿什么名頭去阻攔呢?總不能因為不合他們的心意就真的“乞骸骨”吧?
這又不是“爭國本”、或者皇帝亂命。這兩種還可以騙一騙廷杖,政務意見不同的事,喊破天有個雞兒用,各憑手段罷了。
現在不像以前“公論自在人心”。現在的公論在報紙。想把張昭搞臭也得要材料,光靠罵和編故事是不頂用的。
張昭沒有關注京中的輿論風波,下午從皇宮中出來,到李教諭家中蹭一頓飯。
順天府府學現在已經放假,李教諭在家里清閑的很,不是看書看報,就是和親朋好友相聚。
張昭到的時候,李教諭的次子這段時間正好從外地回京,一起閑聊了小二十分鐘。然后,帶著陳夕鳳、侍女們去城南的平江伯府祭拜。
平江伯陳銳雖然是郁郁而終,但總就是曾經掛將軍印,充兵官,統領十萬大軍的武將,事后祭拜的靈堂不會在三五日就撤了。
張昭今天過來祭拜,主要陪金鳳過來。死者為大,順路上一柱香。
“伯爺,這邊請。”
在靈棚中祭拜后,陳家的一名子弟將張昭帶著到旁邊的上房靜室休息。這里距離女眷所在地不遠。
少頃,嗣平江伯陳熊,帶著弟弟陳泰過來招呼張昭。
兄弟兩人披麻戴孝,臉上的哀傷表情到這時,十天的時間過去,其實已經麻木。
陳熊約三十多歲,中等身量,但看臉色、身形就給人兩個字:胖、虛。他站著拱手,感激涕零的道:“伯爺能來祭拜,家父九泉之下有知,足可欣慰。”
張昭對陳熊感官其實很一般,金鳳老說她這個兄長:貪鄙好色,好高騖遠。對兩人點點頭,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們兄弟節哀。”
閑話片刻,張昭結束和兩兄弟的談話,派人去里面和美妾陳夕鳳說一聲,先一步回府中。
陳夕鳳、陳初靜、薛云夢要在這里住兩三天。張昭過年前再來接她們。
第二天上午,李幽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