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夜晚,大堂中有親衛過來點起蠟燭。半個時辰,基本上很多東西都查清楚。
其中就包括此次朵顏衛入侵的事宜。誰居中聯絡,誰下的決策,誰去的朵顏城。
張昭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將文書遞給汪知縣翻看。
汪知縣心里最后一絲僥幸都消失,長長的嘆口氣,拱手道:“大帥,此事是下官失職。”
滿大堂里二三十名遵化縣的士紳們傳看著“文書”,心中兔死狐悲的情緒迅速消散。
韓家在遵化可謂是詩書傳家。前人有中進士。如今的韓良鳴更是舉人出身。
他們之前基本都覺得張昭來韓家抄家,基本的目的還是借“清洗”軍中之機,牽連韓家,籌集軍費。
遵化距離京中不過兩百余里。京師中的真理報,他們基本都有訂閱。張大帥正在京中通過拍賣戰爭債券募集反擊朵顏三衛的軍費。
但此時,證據確鑿。
韓家的身份這種東西,和私下聯絡朵顏衛入侵能比嗎?漢奸啊!
而且,為此事還在深夜里驚動圣天子。韓家死罪難逃。
有幾個家中私自走私鐵器、糧食給朵顏衛的士紳想著自家事,臉色變得卡白卡白。
張昭沒管這些士紳,喝著茶,道:“汪縣尊,你的職責沒有國安這一條。算不上大錯。接下來,局面的穩定就看你的能耐。韓家的事情就這樣,給我安排驛館吧。”
汪知縣心中穩下來,表態道:“請大帥放心。”
坐在張昭下首,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衛舉人翻看著傳遞到他手中的“口供”,禁不住搖頭。他和韓家是通家之好。但這情形…
衛舉人起身,客氣的拱手一禮,道:“遵化縣上下絕不敢冒犯大帥之虎威。還請大帥不要牽連無辜百姓。”
張昭根本不吃衛舉人這一套。無辜百姓?當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明亡時,那些投降李自成的太監,被拷打的權貴,是無辜的?
而且,衛舉人所說的百姓,只怕說的士紳吧?大明朝的讀書人說“與民爭利”,多半指的是他們自己。真以為是指的以種田為生的人嗎?
張昭道:“如何處置韓家,朝廷自有律法。本都督非治民官,等會就派人去京中,上報朝廷派員來處理。”
衛舉人微微一愣,他沒想到張昭是這么個章程。
按照張昭的想法,當漢奸那還有什么好說的?抄沒家產、流放,這是最基本的。還要取幾顆腦袋。殺雞儆猴,震懾后來者。
但是,處在他這個位置,手中的權柄已經非常重,而且不久前在朝堂上罵了一番謝閣老,兵部尚書劉大夏。他再插手地方政務,會非常的犯忌諱。
這件事的處理結果,肯定在他的掌握之中,但該給朝廷(內閣)的面子要給。
當年晚上,涉及到此事中的人全部都張昭帶走,韓家被抄。其余人等暫時居住在韓府中,等待朝廷派出的官員抵達。
清晨的晨曦在天際邊剛剛露面。
位于遵化縣城驛館中的張昭準時醒來。
長隨丁贊拿青鹽和清水,張昭在小院里漱口,“丁贊,韓府那邊的情況如何?”
“新軍營換防了好幾批,軍士們輪流休息。沒有出事。”丁贊笑呵呵的回答,然后略微猶豫的道:“少爺,那個衛舉人來了,等在前面想見少爺一面。”
張昭略一思索,道:“那就見見吧。”
朵顏衛入侵到順天府這件事,其實到此時就算全部結束。他當前的目標,在御前會議室時已經明確下來:進攻朵顏衛。
要剿滅朵顏三衛,第一步是剿滅盤踞在今承德市的朵顏衛,打通前往松嫩平原的通道,修建一個據點。即在明朝舊大寧都司的核心城市大寧城故地建城。
京師中,大明皇家銀行的總經理盧奉正由陳夕鳳配合,奉命發售戰爭債券。
張昭現在的任務,不是回京向天子稟報朵顏衛入侵順天府的情況,而是立即著手準備進攻朵顏前的準備工作。
其一,去三屯營大會薊州鎮諸將,安排、整訓薊州軍務。
這次剿滅朵顏三衛,主力肯定是新軍營。但仍需要從薊州鎮中抽調一批精銳士卒作為輔助。排槍擊斃戰術在山間很容易被伏擊。他并不想把新軍營的精銳損失在這種地方。
廢除衛所,整訓軍隊,挑選精銳、帶兵將領都要盡快處理完。
其二,他需要繞道開平中屯衛,查看物資儲備。修建大寧城,物資都要走喜峰口這邊的通道。開平中屯衛是物資的儲備基地。
最重要的就是:糧食。
其次是道路、人口、建城的物資。
作戰的武器、彈藥,這由新軍營下屬的兵工廠籌備。
他這兩天并沒有急事,需要在遵化縣等朝廷的使者前來。
衛舉人給丁贊引著進到小院的花廳中。
衛舉人名叫衛孚。中等身量,穿著白色的儒衫,相貌秀癯。他是弘治八年的舉人。現在才三十二歲。可謂前途遠大。在遵化縣、薊州的士林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別看各種網文小說里經常是二十出頭就是進士。在大明朝三四十歲中進士是常有的事。
衛舉人弘治十五年去京中考了一次,未曾取中。但這并不影響他的行情。
年輕就是資本啊。
衛孚手里拿著折扇,不卑不亢的向張昭微微躬身行禮,“在下見過張大帥。”
張昭點點頭,吃著稀飯、饅頭,就著咸菜,徑直道:“我一會要去營中,衛老爺有話直說。”
衛孚沒想到張昭如此干脆,站在廳中,拱手道:“大帥之名,威震天下。在下神交已久。昨夜,新軍營對韓家婦孺秋毫不犯,在下敬佩至極。不知道大帥打算如何處置韓家?”
顯然,衛孚已經反應過來,張昭奏請朝廷派員來處置是遮掩之詞。最終的處置權在張昭手中。
張昭對衛舉人印象不佳,感覺此人賣相不錯,但本質上和明朝讀書人是一個調調,道:“老馮在軍中管的就是軍紀。這要是能出欺辱婦女之事,他這軍法官就白干了。新軍營也可以解散。你是想為韓家求情,那你說說我有什么理由輕縱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