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瀝,浸染著長城內外。連綿起伏的峰巒間飄著雨霧。
張昭的行程并不算快。
從地圖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古北口的長城一個突出部。張昭要去位于薊州鎮駐地的三屯營,需要折返回密云,再沿著京師東南的燕山山脈腳下往東而行。
所以,一方面是因為下雨,道路泥濘難行,一方面是張昭沒有必要快速行進。他需要等押送給養給新軍一團和古北口諸軍的新軍二團的主力跟上來。
張昭的行程固然不快,但他大會薊州鎮中、東兩路諸將的軍令已經沿著邊墻傳達。送到各關卡的守將手中。
薊州鎮中、東兩路的關隘,正好就是在永平府中。
而在張昭行軍的途中,古北口這里對諸將和士卒的獎罰,都由新軍營一團的千戶吳臣來處理。
邊防巡查不嚴,這是罪責。朵顏衛突然進攻,事先沒有偵查到這是罪責。讓朵顏衛突入順天府的地界中,驚擾京師更是罪責。
為此,古北口參將譚范下獄。都指揮僉事李秀降職,在軍中戴罪立功。
同樣的,點燃烽火示警有功,守住古北口有功,敢于在夜中追擊朵顏衛突入的騎兵有功。
諸如此類種種,這些瑣碎的事務張昭都交給下屬來處理,他把最關鍵的部分處理好即可。
所以,他正在前往三屯營,解決此事的手尾。
三屯營,位于遵化先以東三十余里。
秋雨連綿數日,三屯營的軍鎮中都透著一股發霉的味道。寒冷的秋風一陣陣的刺骨。
位于鎮中的總兵府里,阮興和兩名聽令抵達三屯營的心腹屬下喝著酒,商議著。
事情搞出來,這些天已經傳遍京師。他們心里哪里能不打鼓?
張大帥在密云早有后手,將整整一個新軍團釘在那里。據聞,一個小旗,也就是十二人,兩排火銃,打的韃子近百騎兵哭爹喊娘,狼狽逃竄。
真心牛逼啊!
國朝第一軍,名不虛傳。
但問題是,他們就悲劇了。突入到順天府的朵兵并沒能給后軍都督張昭造成太大的麻煩。
八仙桌邊,阮興呲溜的喝了二錢小杯的二鍋頭,道:“你們說,張大帥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是咱們搞的鬼,還是不知道?”
一名游擊將軍,路人甲,神情發虛的道:“他應該不知道吧?”那神情分明是在說,他肯定知道。
喜峰口參將吃著花生米,道:“阮大人,這怎么猜的張大帥的心思?誰知道他為什么暗中在密云駐軍?或許根本不是防備我們的。唉,咱們想要他重視薊州鎮軍將,現在是弄巧成拙。”
路人甲顫聲道:“應該沒問題吧?張大帥的軍令是令各關隘加強防御,準備反擊朵顏三衛。他召集永平府諸將是為說明廢除永平府內衛所的事宜。這都是為出塞做準備。咱們是不是應該擔心考慮廢除衛所的事?”
喜峰口參將搖搖頭,道:“太正常就是不正常。就看張大帥路過遵化時會不會動手吧!”
和他們、朵顏衛聯絡此事的韓家就住在遵化。
古北口參將譚范被下獄。他就算想招供也沒得招。不過,他久居薊鎮,韓家作為最大的走私商人,他肯定知道。
如果張大帥想要拿證據,路過遵化時,必定會有動作。
反之,他們就是安全的。
阮興嘆口氣,“唉。咱們干一杯。”和兩名心腹痛飲一杯二鍋頭,讓火辣辣的酒意在胸間蒸騰。
他們惶惶不可終日,有些后悔,但同時內心中又夾帶著期盼。攻打朵顏三衛,正是需要薊鎮兵馬出力之時。或許,張大帥會揭過此事。只拿譚范頂罪。
時間很快流走。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天空晴朗,張昭率領新軍營二團抵達三屯營。
此時,應張昭的命令而來的薊鎮將校已經抵達。計有副總兵一人,參將六人,游擊將軍四人,統領南兵游擊將軍三人,領班游擊將軍四人。
諸將中,來得早的都到了三天。
張昭抵達后也不休息,徑直召集諸將在總兵府議事。議題是廢除永平府衛所、屯田事宜。
張昭坐在主位上,身邊龐泰和王武侍立著。張昭環顧著眾將。最終目光落在下首的薊鎮總兵阮興身上,突然的道:“把他拿下。”
阮興還沒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王武控制住,按在地上。他回過神來,高喊道:“大帥,末將無罪。無罪。”
大堂中的薊鎮諸將一個個驚訝至極。有的人按劍跳起來,有的人額頭冒汗,有的面色發白,還有人憤然。
縱然張昭是超品的伯爵,總督三鎮軍事,但是不能無罪而擒拿大將。
張昭臉沉下來,“阮大人,有沒有罪,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你和朵顏衛勾結侵入邊墻的事。你總得給大家一個交代吧?”
阮興努力掙扎,仰著頭大叫道:“大帥,末將沒有和朵顏衛勾結。”
張昭也不廢話,招招手。
只見傳聞中被下獄正押解往京師的古北口參將譚范從大堂外進來。
譚范穿著白衣,先向張昭行禮,再對諸將拱手一禮,都是老熟人,然后指認道:“
阮總兵,你和遵化縣縉紳韓家勾結,唆使朵顏衛進攻古北口。這事你否認得了。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滿堂的將士,看到譚范指認阮興,心里都浮起三個字:真奸詐!
合著你張大帥一直都在騙我們啊!
押解譚范是假的。
叫我們來三屯營說明示廢除衛所還是假的。
真的目的是要拿下總兵阮興啊。
喜峰口參將硬著頭皮上前半步,“譚大人,你不要血口噴人,胡亂攀誣。推卸你自己的責任。”
譚范冷笑一聲,他這時要還沒想到路過遵化縣給韓家留著喝酒有貓膩那他腦子就有問題。心里的怒火涌起來,大罵道:“勞資怎么血口噴人。
顧參將,阮總兵和韓家勾結起來走私各種物資到朵顏城中,薊鎮上下誰不知道?韓家和朵顏衛里的貴族滅里交好誰不知道。他家的一個嫡女嫁過去了吧?
突入到密云的韃子都是滅里的族人。這里面沒有問題?”
阮興不服的叫道:“譚范,你這是臆測,你拿出證據來。否則,勞資不服。”
張昭輕輕的敲一敲椅子扶手,大堂中的諸將不管情緒如何,全部看過去,他淡淡的道:“要什么證據?本都督只是將你暫時扣押。證據,我明天就去搜遵化韓家搜索。”
一陣秋風吹進來,阮興等人偏體生寒。
于總督三鎮軍務的張昭而言,他扣押阮興,需要證據嗎?不需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