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幽便辭別親友,帶著一名老仆前往九邊。
李幽父母雙亡,只有一個舅舅在京中。天寒地凍,道路難行。且年關將近,李幽的舅舅苦勸未果。只得讓他北行。
出安定門,可以看到城北的軍營。清晨時,軍營中正在出操,鼓聲、人聲震動。
李幽騎在驢上,流露出向往的神色。當今的世道,尊文抑武,而他的志向,不在于如何去探討儒家的經典,別出機杼。而是想要為國平定邊患!
李幽回頭看一眼巍峨的京師城墻,悠然的長嘆一口氣,“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商伯,走吧!”
休學的事情,老師會為他辦理。他為何拒絕舅舅的挽留?因為他曾經的朋友已經闖出一片天地,即將握著千戶實權。他從不懷疑張昭能否練出精兵。這是必然的!
他才二十二歲,心懷大志,又豈甘于人后?
張昭在第二天,先去皇宮中見朱厚照,和他“探討”練兵的紀要。說是探討,張昭心里已有腹稿。軍訓啊,網文啊,關于怎么練兵,他還真知道些東西。
要他練特種兵,練的有戰狼那么猛,他肯定不行。但是走隊列,練出精銳的火槍兵,這個他確實會。
下午時張昭徑直返回家中。年前他就要接手被暫時命名為“新軍千戶所”的一千人。但他倒不急著立即到兵部去要人、履職。馬文升的口碑還是很好的。既然在弘治皇帝面前答應他,肯定沒問題。而他也要做做履職前的準備工作。
婉兒和方小娘子兩人給劉二狗護送著回南口村中。張昭要婉兒會去查查帳,盤點下他的家底:賣酒有數月,累積了多少資產?他需要用銀子。
另外,要叫龐大郎帶些靠得住的“護衛隊”(家丁)過來。
一個好漢三個幫!張昭可不認為他單騎入營,憑借著一個千戶的名頭就能讓那幫衛所兵心服口服,乖乖的聽他的命令玩命操練。那怎么可能?
這就和明末時,文臣任督師要帶督標營一樣,沒有自己的武力就沒有話語權。
至于為何要方小娘子跟著婉兒一起。昨晚和婉兒耳鬢廝磨說悄悄話時,張昭道:“別把二哥當成渣男啊。你都回家里去,她留在這里算什么?”
婉兒取笑道:“二哥,你口不對心哦。方姐姐不漂亮嗎?她可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甘愿給你當小妾呢。”又嬌羞的小聲道:“二哥,你不是老說我年齡小嗎?方姐姐只比你小幾個月呢。”
“你想哪里去了!再說,官宦小姐有什么了不起?二哥回頭弄個公主回來當小妾。叫她天天喊你姐姐。過癮不?”
婉兒噗嗤嬌笑,漂亮的杏眼嫵媚無端,嬌嗔著拍張昭,心中情緒莫名的輕快。
張昭現在想著婉兒昨晚那愉快的表情還覺得想笑。李小婉哦!擺擺頭,在書桌邊寫了兩封拜帖。一封給曹朗,感謝他前日的提醒,約好過幾日一起吃酒。
一封給縣衙里的林典史,約定晚上來家里吃酒,商議事情。
張泰平打馬出去送信。韓娘子和譚大娘準備著晚餐。夜幕降臨后,張泰平帶回曹朗的回信。此時,林典史已經到來。臘月時節,縣衙里都封印。他正清閑著。
若是在邊遠小縣,一縣之典史,那也是握有一地的刑偵大權,這個時候請他吃酒的人少不了。但是宛平縣的典史在京城中那就是不入流的小官。
林典史本命林文寧,四十二歲的年紀,皮膚給太陽曬的有點黑。一張馬臉非常不符合此時的官場審美。他穿著青衫,頭戴儒巾,和張昭在書房里喝茶。
林典史和張昭算是不打不相識。他的內弟方差役現在還在南口村中避禍。連帶著他的小妾都不敢出縣衙門。他壞了壽齡候的“大計”,有官身沒事,這姐弟倆可容易被殺!
壽齡候行事極其的肆無忌憚。殺個把平民對他來說只是件小事。
林典史微笑著道:“張舍人此舉借練兵為由跳出東宮這是非地可謂一招妙棋啊!既能躲避各方的算計,又可保持對東宮的影響力。我當日還替張舍人操心,現在來看,實在是慚愧。”
握草。這才是說話的高手啊!
張昭自己都不知道他下了一手“妙棋”。他當時只想練兵,讓弘治皇帝幫他遮擋一二。還沒有“升華”到這個戰略高度。但此時他能否認么?
當然不能!
書房里掛著字畫。字畫下是一套桌椅。張昭坐在楠木椅中,笑著道:“能不能過關事先誰知道?好在是闖過來。我請恒簡來是有一事相商。”
張昭時年十七歲,但是直接稱呼林典史的表字:恒簡。這并非倨傲,恰恰相反,而是一種親近。張昭身上掛的勛衛散騎舍人是八品,千戶更是正五品。
當然,武將的品級不值錢。二品的總兵在掛侍郎銜的巡撫、總督面前那都是下屬,跪拜是常態。但林文寧的典史職位是從九品之下的職位:不入流。
張昭當他的上官,綽綽有余。
林文寧拍馬歸拍馬,卻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否則何以敢在形勢不明時就在張昭身上下重注:令內弟方差役反水。當即起身,躬身行禮道:“張舍人但有驅使,下官敢不從命?”
這個舉動略顯急迫。但是能不急嗎?他今年四十二歲,仕途蹉跎數十年。若他沒本事還好,典史掌管緝捕、稽查、獄囚、治安等。他哪一樣做的不好?
但只因他是吏員出身,只能沉淪下僚。至今都還為有機遇,能混上個品級。
張昭正色道:“我欲請恒簡為新軍千戶所的鎮撫(從六品),幫我主管軍法、后勤。不知你是否愿意?”他請李教諭幫忙問過林典史的上官徐縣令,此人堪稱能吏。
而且,他這個招攬,也有“酬功”的意思在里面。他剛進東宮,怎么提攜林文寧?但此刻相當于“外放”,自然要把他調來當助手。而且還是核心的班底。
林文寧不假思索的道:“下官愿意。”說著,再次躬身行禮,“見過千戶大人。”
張昭忍不住笑起來,招呼林文寧到正廳中落座,喝酒,談新軍千戶所的事。
這林文寧除了馬臉特別外,這官場吹捧套路當真是嫻熟無比。可以和“舔”派高手錢寧相比。不過他心中高興,絕非是招攬個舔派高手,而是招攬人才的興奮。
夜色茫茫。南城的宣北坊中,燈火通明。
這里通常是勛貴們的居住地。軍中將校多居住在宣北坊、正南坊、正西坊三處。此刻又是近年關,南城這里亦無宵禁,那還不可勁的熱鬧。
保國公府上,朱暉招待著駙馬都尉崔元在一處精美的小廳中喝酒,說著私下里的話。
崔駙馬笑呵呵的道:“保國公,我聽說張昭和太子討論了不少關于練兵的東西。你要不要看?”
他娶的弘治皇帝的妹妹永康公主,算得上是皇親。深得弘治皇帝信任。是以,東宮里的消息他能知道些。當然,劉瑾他們這些大太監是不會透漏消息給他的。
朱暉輕蔑的一笑,“這看什么?我隨我父征戰時,這小子還不知道在哪里呢。他能練什么兵?笑話!真正的精兵,那都是戰場上淘汰出來的。
崔駙馬,咱們不必理會他。免得天子知道了,認為你我是小雞肚腸,格局太小。嘿嘿,自然會有人為難他。”
崔元微微一笑,點點頭,舉起酒杯,痛快的喝一杯。他雖然領著皇城中的禁衛,但是不懂軍事。既然保國公如說,他便深信不疑。
而他當然知道保國公說的是什么人會“刁難”張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