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昭的話,朱厚照右手狠狠的砸在左手上,神情振奮的道:“我就說蒙古人不可怕。偏偏朝廷里有些人聞邊事色變。張子尚,你接著說。”
十來歲的朱厚照精力充沛,顯得頗為好動,喜好玩樂。這種“熊孩子”情緒外露是很正常的。參照歷史中的明武宗形象,他此時要是安靜、沉穩,那才是扯淡。
張昭點點頭,接著道:“臣的平北虜三策,戰略三階段的觀點,殿下知道嗎?”
“我知道。”
張昭徐徐的道:“現在國朝與蒙古諸部的較量出在戰略防御階段。那么,怎么轉變為戰略相持階段。快的辦法,就是匯聚九邊精兵和京營中的精銳,和蒙古諸部死戰。”
張永在一旁豎著耳朵聽,不僅僅是朱厚照的胃口被張昭吊起來,他也一樣啊。這時,忍不住譏笑道:“張舍人難道不知道朝廷大軍就在邊地嗎?這算是什么辦法?莫不是虛言欺騙小爺?”
朱厚照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今年四月、五月,火篩部連續入寇山-西。朝廷派遣大軍前往御敵。以延綏鎮精兵五千,京營馬步軍三萬往大同增援。但是陳銳、許進、金輔三人不敢和蒙古人作戰。朝廷追責三人,并令保國公朱暉、太監扶安取代他們的職務。
如今朝廷大軍就在大同鎮和蒙古部對抗。所以,張昭這算什么辦法呢?
張昭并不知道插話的這中年太監叫什么名字,灑脫的一笑,“這位公公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們要明確一點,戰爭不是請客吃飯,是要流血犧牲的!
國朝有多少軍隊?蒙古諸部就算全民皆兵又能有多少軍隊?我不知道邊境的戰損比如何。就算是二比一、三比一,十萬大軍,足可以換掉三萬蒙古大軍。
只要消滅蒙古諸部的有生力量。那么,戰爭的態勢很快就會進入戰略僵持階段。這就是快的辦法。”
當年侵-華戰爭,剛開始對面的師團非常精銳。但是,隨著中華兒女的血戰,以命換命,等到島-國的新兵都投進來。戰爭隨后就進到戰略相持階段。
明朝對蒙古的戰爭,完全可以套用這一模板。拼掉對方的精銳部隊,他拿什么進攻、寇邊?不老實也得老實。為由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
張永一臉的震驚,因為張昭說的太殘酷。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他很想反駁張昭。打仗,那是一種技巧,真以為可以換命啊?大軍的陣型一崩潰,能被騎兵殺的哭爹叫娘。
但是,他知道張昭說的是對的。這就像下象棋里面的兌子,兌到最后蒙古人哪里有兵源來補充?戰爭的態勢確實會改變的。
張昭明著說張永,實際上是在說朱厚照。朱厚照也有些震撼。張昭說的太悲壯、慘烈。想一想,臉上疑惑的表情消失,追問道:“那慢的辦法呢?”
他傾向于慢的辦法。
張昭笑一笑。東宮里的這幫人現在終究是沒見識到戰爭的殘酷。明朝對蒙古的作戰,再怎么劣勢,終究是有來有回。不像亮劍里,那真是苦啊!
在絕境之中,都是拿命在拼!不用去想死后如何如何,殺一個就是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張昭道:“選良將鎮守邊境,慢慢的磨。只要多打幾個勝仗,消滅蒙古人的有生力量,戰略態勢就會向我們偏移。”
朱厚照微微沉思,迷惑的重復道:“有生力量?戰損比?”他從張昭嘴里聽到一些個新詞。
張昭一一的解答。
時間飛快的流逝。
臨近中午,谷大用和馬永成兩人在殿外碰頭,往里頭看一眼,相互對視著搖頭。
殿內,太子朱厚照正和興高采烈的張昭坐在小桌前談論。點心、茶水陳列。張永在旁邊聚精會神的聽,時不時的附和。劉瑾侍立在一旁。
谷大用四十多歲,他膽子比較小,苦笑道:“老馬,這…”他們剛才還等著看張昭笑話呢。這還看個屁啊!
馬永成嘆道:“小爺看中的人,咱們這些做奴才難道還能怎么樣?走吧。”
兩人走到小殿中,奏道:“小爺,皇后娘娘那里派人來,請小爺一會過去用飯。”
明朝并無中餐,只有早餐和晚餐。但是富貴之家一般都是一日三餐。張皇后就朱厚照這一個兒子,當然寶貝的不行,派人叫他去吃飯。朱厚照日后那副德性,未必不是張皇后早年寵愛、慣出來的。慈母多敗兒啊!
朱厚照意猶未盡,但母后相召,不得不去,站起來,吩咐道:“老劉,日后張子尚可以隨時來見我。”再對張昭道:“張…卿真是高才,日后見我不必跪拜。下午我再向你請教。”
這堪稱禮遇!
小殿中的太監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張昭。顯然,張昭只和太子見一面,就在東宮中站穩腳跟,立下字號。
張昭拱手一禮,“臣隨時為殿下解答。”
朱厚照帶著隨從往坤寧宮而去。
張昭則是和當值的禁衛們往宮外而去,準備吃午飯。他知道今日履新第一天,大獲成功。
皇宮中的消息向來瞞不住人。消息隨后就向外擴散。
內官監太監徐智在今天并不當值。進入到十一月份,整個京城都進入冬季的節奏。他在京中的府邸中睡的美美一覺,然后到壽寧侯家中赴宴。
西城咸宜坊的張府中。
徐太監被張府的管家引著到里面幽深庭院的一處小樓中。登樓而上,就見國朝赫赫有名的張氏兄弟正等在小樓中,連忙笑道:“不敢當,不敢當。”
張鶴齡時年二十七歲,穿著件精美的長衫,容貌不俗,笑呵呵的道:“徐公公如何當不起?”延請徐智在八仙桌邊坐下。令樓下奏歌舞,隔著玻璃窗,欣賞侯府的美景。
飲幾杯酒后,張鶴齡舉杯,微笑道:“徐公公,張昭那小子現在如何?”
他府里的那管事已經被處決。這梁子可算是結下。再者,皇帝姐夫雖然劃下紅線,但不整張昭,他心里難以消氣!
徐智喝著酒,嗓子有點尖,神態悠然的道:“候爺就等著過幾天的好戲吧。”事情,都在掌握中。
話音剛落,他的干兒子、留在宮中的羅成卻尋到候府中來。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走進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