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降臨,京城外的小安鎮只剩幾點燈火。而京城內西城依舊是燈火通明。權貴們的府中,歌舞升平,酒宴正酣。日落而息對權貴們而言無效。
長寧伯府中。
長寧伯周彧剛在前院里招待兄長慶云侯周壽吃酒,帶著些微的醉意在美妾的攙扶下到東面的小軒中。周府的管家正等在這里。
周管家問安后,躬身道:“老爺,關于二鍋頭的東家,我已經打聽清楚。名叫張昭,是宛平縣中的一名小童生。占有八成股。他和青龍鎮中的一個小商人合作。”
周彧六十歲許,一幅老者模樣,身穿錦袍。倚在塌椅中微微沉吟著。張昭這個名字讓他感覺到耳熟啊。片刻后,想起青龍鎮中的舊事。“原來是他!”
周管家驚訝的道:“老爺知道他?”是熟人這就不好辦啊。自家老爺擺明是要空手套白狼的。
周彧呵呵笑一聲,輕輕的擺擺手,“無妨。后日宮中要派人去潭拓寺打醮,你給林師爺說一聲,跟我一起去。”
張童生留給他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他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趁著姐姐還活著時能封侯。大哥那個侯爵把他給羨慕的。上次,他將張童生的觀點念叨給天子聽便是這個原因。
他都起了禮賢下士的念頭。然而,天子聽過之后根本不感興趣。原本對這童生有興趣的太子最近也沒動靜。張昭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直線下降。
周管家道:“小的領命。”
九月二十五日,張昭帶著長隨陳康、張泰平返回青龍鎮。居住在他的小院中。隨后,他派張泰平返回南口村給婉兒送信。
深秋時節,冬日將至。婉兒在廳中讀著張昭寫來的信。庭院里的菊花綻放。淡香浮動而來。似乎落在穿著水粉色長衫身段婀娜美麗的少女身上。
“所以,二哥現在在青龍鎮?而且,董家想要股份,不給就要撤走賬房,還要斷掉京西煤窯、和宣府那邊的供應?”
張泰平低著頭回道:“是的,小姐。”小姐越來越美麗,明麗不可方物。且隨著管轄的仆人、雇工越來越多,自有一股氣度。他在小姐面前頗有壓力。
坐在一旁的老吳憤恨的道:“董家那幫人真TM的可恨!少爺原本就說要建書院培養自己人。果然是沒錯。平安,少爺有沒有額外的交待?”
張泰平道:“吳伯,沒有。”
他其實也很奇怪。自家少爺表現的太淡定。難道真給董家三成股份不成?屆時,知行商行姓張還是姓董?董敘、董朗父子能妥協一次,就能妥協第二次。
婉兒輕輕的抿嘴。二哥之前給她的信中,會和她玩笑幾句。譬如:婉兒吾妹,見字如晤。二哥知道她不想給他當妹妹的。又比如說要給她買幾個丫鬟,讓她當個養尊處優的富戶小姐。
而這封信里什么都沒有。只是簡單的述說和問候。她能從字里行間中感受到二哥此時的冷靜。還有冷靜背后的情緒。估計二哥不會輕易放過董家。
二哥前些日子讓陳康帶給她的信里面有計劃,但這管用嗎?
中午時分,婉兒在書房里給張昭回信時,距離不遠的東劉村中,去妙峰山中尋仙問道的劉大戶忽而返回家中。這讓劉小娘子和其弟劉公進極其驚訝。
劉大戶回到家中,先見過妻妾、兒女,然后和女兒、弟弟在幽靜的小廳中敘話。
劉小娘子道:“爹,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劉大戶對女兒疼愛是真疼愛,心里不滿女兒瞞著他和張昭做生意,但終究是舍不得說她,道:“我在山里面遇到朋友,他給我說青龍鎮的事。張家那小子有麻煩了?”
劉公進點點頭,“小麻煩。大哥,董家你有印象吧?他們想要爭搶二鍋頭的生意控制權。”
劉小娘子輕輕的嘆口氣,糾正道:“二叔,這不是小麻煩。而是很大的麻煩。二鍋頭的生意如何,我們都是知道的。明年附近的村落只怕都要種高粱。
以董家一個小商人的實力,根本保不住這門生意。關鍵在于,若是董家能從張昭手中占到便宜,京中其他的貴人們難道會沒有想法?”
劉大戶一聽就明白,嘿嘿笑起來,見女兒要勸他,主動的道:“好女兒,且讓你爹高興一會兒。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那姓張的小子嗎?你放心,我就在家里等消息,絕不去鎮中。”
劉小娘無語,定下基調:“這事和我們家沒關系。我們賣我們的高粱就好。”
二十六日,張昭和董鼎要在青龍鎮客滿樓中交割白酒股份的事情,如同一陣風一般傳遍整個青龍鎮。
按理說,這件事只會傳遍青龍鄉。但是,二鍋頭行銷北直隸。京城、周邊幾縣的縉紳們都聽說此事。這幾天來買酒的客商們相互打聽著情況。
清晨時,枯樹中幾只麻雀鳴叫。
距離青龍鎮鎮中心不遠的明理書院中,余冠和幾名好友相約著出來。臨近十月初十的院試,書院對他們沒有任何的約束。他們的時間比較自由。
和張昭幾次沖突的劉同學輕搖著折扇,微笑道:“元甫兄,得虧你在客滿樓中搞到一個位置,我們才得以有幸看到這場大戲啊!屆時,張昭臉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王同學道:“我怎么聽說董家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聽董原說,要給他兩千兩銀子。”
余冠還是玉面郎君的模樣,依舊是冷峻、矜持的范兒,說道:“不是這么算?張昭的白酒生意這才剛剛開始。等兩年出酒量上來,利潤肯定不小。兩千兩銀子算賺到。”
劉同學一拍折扇,“對了。就是這個理。張昭這小子等會臉上笑開話,心里不知道多么疼呢!而且這白酒生意得控制權說不定會易手。董家那幫人油滑的很。”
他內心里其實不大瞧得起董家的商賈做派,但現在雙方是同一戰壕,他當然不會說太過分的話。
余冠點點頭,“我們走吧。”
不管是擔憂、觀望,抑或是看好戲的心態,再或者是從京中趕來的“貴人”們。青龍鎮已成為一個風暴眼!而處在食物鏈底層的鬣狗又如何能預測到風云?
二十六日上午十時,張昭在陳康、董朗的陪同下,從容的走進客滿樓酒樓,拉開這場大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