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閣,江昀見到了盧劍熙。
“師侄,這幾日事務繁忙,未能抽出時間去看望一下你。你現在恢復的可還好?”
“多謝師叔關心。”江昀露出了自己的右手,活動了兩下,表示自己受傷的手腕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了。
“那便好、那便好……”
明明是一莊之主,但是盧劍熙現在于江昀面前,竟然稍微有些局促、尷尬的感覺。
兩人相對沉默一會兒,盧莊主‘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此次叫賢侄過來,是為了之前那事的。你若是有什么疑問的話,這會兒大可以來問我,能說的,我自然會幫你解答。”
江昀也猜到了盧劍熙叫自己來的目的。
之前幾天,他好生思考過這個問題,也想出了一個猜測。
沉吟片刻,江昀問道:“蘇氏可與我父親之死有關?”
聽到江昀這一問,旁邊跟著他一起過來的盧玖雪明顯一愣。
她原本以為,江昀可能會問先前的刺殺是何方勢力指使,卻沒想到,江昀一開口就問了這么一個荒謬的問題。
她本能的就覺得,這個問題很可笑,蘇氏怎么會與江大俠之死有關?大家都是名六門的成員,世代交好,蘇氏當前的家主,‘九尾仙’蘇靖,也是吳地有名的人物。
盧玖雪隨自己的父親見過蘇靖幾次,對于這位蘇氏家主的印象很好,那是個面相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嘴角總是含笑,無論身份高低貴賤,他與人相處時,總會讓他人如沐春風。
蘇氏與江大俠之死有關?這怎么可能!
然而,她隨即就想起來,前段時間蘇玲的到訪,以及她突然的不告而別。
蘇玲是‘九尾仙’蘇靖的嫡親孫女,她的身份,在蘇氏一族之中也很是尊貴,是上一代的‘少七劍’之一,號稱‘魅影劍’,如今不過二十五六歲,就已經有臨之境中星的水平了。假以時日,資源足夠的情況下,以她之天分,有很大的機會,能夠突破到明之境,成為名動江湖的又一位強者。
其實,盧玖雪與蘇玲的關系,還算是不錯,盧玖雪對于這位前輩姐姐的觀感很好,兩人當年算是一見如故——蘇氏人總會有這種能耐的——她們時常還有書信來往。
蘇玲前段時日,突然前來拜訪,盧玖雪還很高興,只是馬上就出了這件要去山北清掃死靈巢穴之事。兩人還約定,等事了,回來一起去建鄴城逛逛。
但當她從山北回來的時候,蘇玲已經走了,連封口信都沒留。
之前相處的這幾天里,蘇玲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打聽跟江昀有關的事情……
將這些事情結合起來看,盧玖雪隱隱就得到了江昀問題的答案。
但這事兒,還是太讓人不敢置信了,如果是真的,對她長久以來的觀念都是一種打擊。
她的目光盯著盧劍熙,渴望能夠從父親的嘴里,聽到否認的消息。
盧劍熙臉上的表情全都收了起來,他望著江昀的臉龐好一會兒,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已經猜出來了,我也就不瞞你了。蘇氏與江氏族滅之時,確實有關……”
“好的。”江昀點了點頭,情緒很克制,“我沒有別的問題了。”
“這怎么可能!”
江昀能克制住情緒,盧玖雪卻不能,“蘇氏為什么要……”
“這是個意外……”盧劍熙嘆了口氣,言道,“罷了,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就與你直言了。”
思考了一下措辭,他說道:“吳地之本土勢力,以名六門為首,近些年來所追求之事,便就是能夠讓吳地自治,讓吳地歸于吳人。不管是重立曾經的大吳也好,還是在晉朝的官府之下也罷,總歸是要自己做主的。”
“但大家的想法其實有所沖突,江銘激進,他想重立大吳,甚至都在暗中準備著了;名六門的另外五家,除了清河派隱隱支持江弟的想法之外,其他四家都不希望把事情搞得那么直接。大家不想打仗,尤其不想在吳地打仗。”
“其中,蘇氏尤其如此。他們本身就在建鄴,與江東總督府的關系很好。蘇靖與江東總督魏晟,一直對江東事務保有默契,蘇氏在建鄴全郡的勢力也很大,官府幾乎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下。蘇靖尤其覺得,我們不應該作亂,只要與官府保持合作,我們就能夠確保對吳地的控制。”
“這次,銘弟運了一批軍備物資,就藏在了廬州城外,建立了一個武庫。這已經是銘弟這幾年來,建起來的第三個武庫了。”
“蘇靖認為,江氏似乎越來越激進,恐將惹出大禍,于是就將此事,舉報給了官府……”
盧玖雪驚呼道:“怎么可以這樣?!”
盧劍熙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蘇靖與我的信件上說,他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想借官府之手,敲打一下江銘,讓他莫要那么張揚了。”
“魏晟總督在接到消息之后,親自前往了一次廬州,與銘弟面談過一次。原本以為此事就此了結,可剛上任不到三月的廬州太守周煜,不知從何處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未經商量,在魏總督都不知曉的情況下,他就向江氏動手了……”
“錦衣衛暗中配備毒藥,郡兵事前布置了炮火……再后之事,便不忍言矣。”
在整個敘述的過程中,盧劍熙一直在關注江昀的情況。他發現,江昀的表現非常平靜,好像他說的不是關于江昀家族被滅絕之事一樣。
他甚至有點看不透,這個少年現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江昀想了一下,開口問道:“周煜知曉此事的原因,可是蘇氏告知?”
“蘇氏說不是。”
“那師叔您自己判斷呢?”
“……唉……”長長的嘆了口氣,盧劍熙道:“也許吧。”
“好的,我知道了。”
說完后,江昀不再言語。
而一邊的盧玖雪,好不容易將事情消化了些許,想起一件事,問道:“那……玲姐……不,蘇玲呢?”
“抓回來了。”
“我能……去看看她嗎?”
“恐怕不行。”盧劍熙看著自己的女兒,說道:“她的頭,我已經命人送去了建鄴,應該已經到了。”
盧玖雪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