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日本憲兵分隊貼出告示,認領尸體。
照片就貼在老城隍廟門前的告示欄上,一個個死狀凄慘,有人甚至被扒光了衣服,最慘的還是一油頭粉面的年輕公子哥。
被一槍崩掉一塊腦殼殼,鮮血和腦漿流了一地,膽小的人都不敢看那照片,很快就這告示欄前就圍了數百人。
“茲有土匪在城南小葉渡……”
“小葉渡不是一個廢棄的內河渡口嗎,那兒早就荒廢了,怎么還有人去那兒?”
“就是,聽說那兒經常有土匪出沒,這年輕的公子哥真是不知道深淺,這下把自己命丟了……”
“可惜了,這臉都變形了,認不出來了。”
“這不是老蔡頭家的友根?”
“大叔,您認識呀?”
“老蔡家的友根不是在給什么商會的袁會長當保鏢,怎么會死在小葉渡了呢?”認出照片上其中一人的中年人喃喃自語一聲,“走,我得回去給老蔡報信兒……”
袁家招收保鏢,除了自己老家人之外,還有一條,就是必須是本地有家業的,這出了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條規定倒是在這個是時候意外的幫了一個忙,若是外地的人,那這認領尸體的告示估計貼出了三五天都沒人認領。
可這本地的人,總能碰到一個認識的,只要有人認出其中一個人來,那這事兒就好辦多了。
袁杰雖說也算是上海灘上有名的公子哥,可日本人不認識呀,不然,也用不著貼告示了。
也是看著袁杰衣著打扮不一般,必定上海灘上有名的人物,日本人才舍得花錢貼個認領告示。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管家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兒子一夜未歸,袁顯和夫人擔心了一個一夜,不但一夜未睡,這又得了袁杰出現在恩濟修道院出現過,而且還是在軍統跟76號爆發秘密槍戰之前離開,這凡是跟軍統扯上關系,能有好事兒?
這一來老兩口就更擔心了,袁夫人再也不埋怨丈夫小題大做了,也意識到,這一次袁杰可能不是因為貪玩才消失的。
這孩子從自己這邊拿了那么多錢,又找高利貸借錢,這是干什么去了?
“老爺,少爺他,少爺他……”管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少爺到底怎么了,你快說!”袁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尚能穩住,而另外一邊的袁夫人已經緊張的雙腿站不住了。
“南市傳來消息,憲兵隊貼出了告示,說是有人在南市小葉渡被土匪襲擊,打死了好些個人,讓人前去認領尸體,有人認出了跟隨少爺的保鏢蔡友根……”
管家話音剛落,袁夫人就眼前一黑,“咕咚”一聲一頭栽倒下來,要不是身邊的丫環早就有準備,一把托住了袁夫人的腰部,這才沒有摔下來。
袁顯也是一陣頭暈目眩,這個消息對他來說,打擊太大了,老來得子,寶貝的不得了,如果再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叫他如何能承受?
管家怔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太太,太太您醒醒……”
“備車,先送夫人去醫院!”袁顯到底還是見過大風浪的一家之主,強行忍住內心的悲痛,吩咐道。
“是,老爺。”
“哦,袁顯這么快知道了?”陳淼微微有些驚訝,原以為,袁顯知道兒子的死訊,還要一兩天呢。
沒想到,這才第二天,袁杰的死訊就傳了出來了。
“袁家的保鏢除了老家的人,其他都是從上海周邊本地招募的,且有一個條件必須滿足,那就是家世清白以及父母或者妻兒在。”吳天霖解釋道。
“嗯,本地人,有家有業的,輕易不敢生什么異心。”陳淼點了點頭,商人的精明算計都體現在袁顯的身上了。
“繼續留意袁公館的情況,隨時匯報。”
“明白。”
“背鍋的土匪找到了嗎?”陳淼問道,不管袁顯最終相不相信,反正這殺“袁顯”的人就是土匪。
不可能是他陳淼。
除非袁顯自己承認袁杰從軍統萬盛和手里買下被綁架的梁雪琴,而陳淼也只承認,他是從萬盛和手中救下的陳淼,至于袁杰的死,那是跟他沒有半點兒關系。
這事兒就是在林世群面前,他也是這么說的。
他可以承認自己逼死了張露,但絕不會承認自己殺了袁杰,不是怕袁顯,而是不愿意節外生枝。
至于吳天霖他們,也不會傻到說出去,陳淼給的封口費那是相當豐厚了,沒有人會傻到跟自己頂頭上司以及錢過不去。
陳淼也想通過這件事測試一下屬對自己的忠誠度,如果真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那他就知道要小心堤防誰了。
“在梅龍鎮那一帶有一支土匪,領頭的叫姓梁,手底下有幾十號人,來無影去,號稱一陣風,綁架勒索,殺人越貨,什么都干,咱們76號過去還接觸過,這家伙軟硬不吃,不肯給我們做事,這一次倒是可以讓他背一個黑鍋。”吳天霖嘿嘿一笑道。
“嗯,不錯,就他了,把咱們從袁杰手中取下的那枚翡翠戒指找機會給送出去。”陳淼吩咐道。
“這個不難,我知道這姓梁的在梅龍鎮有個相好的,開了一家客棧,咱們只需要以姓梁的名義把戒指送到這個女人手里,那就是最好的證據!”吳天霖道。
“好,就這么辦,抓緊,得讓警察或者日本人找到這個女人之前,把戒指送到她的手里。”陳淼點了點頭。
雖然這樣的栽贓有點兒太粗糙,甚至是破綻百出,可這查案的警察的智商未必會高到哪兒去。
只要能找到一個兇手,他們才不管這個兇手是真是假呢,只要到時候他們能夠交差就可以了。
這冤假錯案就是這么來的。
夜幕降臨,百老匯路,一家名叫“花蝶”的居酒屋。
“尾崎君。”西林龍夫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進來,見到了已經等候他多時的尾崎,忙坐下來欠身道,“讓你久等了。”
“西林君,你來的正是時候,這酒剛剛燙好。”尾崎微微一點頭,“請。”
一杯熱酒下肚,頓時一身的寒氣消去了七七八八:“上海的天氣真是寒冷,尾崎君還適應吧?”
“你忘了我們是東亞同文書院的同學了?”尾崎嘿嘿一笑。
“對,對,瞧我這記性,怎么今天有時間約我出來?”西林龍夫問道。
“西林君,我想我們之前對于中國的033號同志判斷是錯誤的。”尾崎給西林龍夫又斟滿了一杯酒,鄭重的說道。
“你不說,我也想找你說這件事,這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如果中國的這033號同志是叛徒,那我早就應該被監視或者被捕了,但是,我并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的情況。”西林龍夫道,按照共產國際遠東情報小組的工作紀律,出現情況后,他是應該馬上撤離的,但是他的身份,突然離開,必然會被懷疑,所以,他也選擇冒險留了下來。
因為,在接頭的現場他并沒有被捕,他回去也仔細的思考接頭的細節,發現周圍并無異樣的感覺。
但是這種事兒,得小心駛得萬年船。
所以,見過尾崎之后,他就減少了對外的活動,更是與尾崎切斷了聯系,直到尾崎突然約見他。
尾崎知道他的情況,還約見他,那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或者說能確定他現在是安全的。
否則尾崎不會拿他自己的自己的安全冒險。
“我在想,在列車上,雖然這位叫方文的033號同志雖然跟池內櫻子對我實施秘密的搜查,可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據說這位033號是打入汪氏內部的一位同志,那么他奉命配合池內櫻子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但是,池內櫻子對我實施的是秘密搜查,按照道理,她不應該找一個中國人配合她的行動,若非絕對信任,怎么會讓一個中國人參與日本特高課內部的絕密調查?”
“也許,她并沒有讓033號參與機密,只是讓他幫她打一個掩護呢?”西林龍夫道,“你我并不知道這池內櫻子跟033號同志的關系吧,或者說,有沒有可能,033號同志可能也不清楚池內櫻子的身份?”
“你說的,我也想過了,不過,我們的假設都錯了。”尾崎嘿嘿一笑,掏出一張紙來,遞給西林龍夫道,“這是國內轉發過來的國產國際通過對033號同志的調查結果的通報。”
西林龍夫驚訝的接了過來,迅速的瀏覽了一遍道:“想不到情況居然是這樣,怪不得我們會誤會了。”
“那邊差點兒采取緊急撤離計劃了,還好,他們的在上海的一位同志,也就是033號的上線,堅持認為033號同志沒有問題,把事情搞清楚了,否則,我們這一次錯誤的情報,會釀成巨大的后果。”尾崎也有些后怕,這一次他憑主觀判斷,差一點兒就斷送了一名潛伏在汪氏內部的同志。
教訓很深刻。
“是呀,按理說也不會隨意安排一位同志跟我們接觸,人選那是一定慎之又慎,而我們呢,的確是過于謹慎和敏感了,這一點我覺得的同志是可以理解的。”西林龍夫道。
“所以,人家并沒有責怪咱們,反而在電報中對此表示了贊賞,咱們這種謹慎的態度,才是一個情報工作者應該有的。”尾崎道。
“方面的氣度真是令人折服!”西林龍夫驚嘆一聲。
“是呀,你約見一下033號同志,把我們之前的誤會和歉意轉達給他,另外,今后情報傳遞和交換工作也要盡快的展開,這條線至關重要。”尾崎嚴肅道。
“明白了,我馬上按照約定約見033號同志。”西林龍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