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元的處境雖然不太好,但起碼目前來看,沒有太大的危險,可陳淼就不一樣了,雖然是一個無神論者。
但有時候,心血來潮這種神秘的現象,還真是有那么一點兒靈驗的,尤其是在刀尖上行走的地下情報工作者而言。
直覺是非常敏銳的。
巫森的“死”雖然說跟他沒有多大關系,但是抓捕巫森畢竟跟他脫不了關系,這一點他沒辦法否認。
還有吳文凱那也是他抓的,這也沒辦法否認,可他怎么知道吳文凱身上擔著那么大的干系。
何況這家伙也是個軟骨頭,稍微嚇了一下,就全部都招認了,沒辦法,他只能下殺手了。
他并沒有把巫森還活著的消息給鄭嘉元,不是有意隱瞞,也不是不相信鄭嘉元,而是軍統內有內奸,一旦被知悉,那他作為少數幾個知曉這個機密的人,必然會懷疑上,他不想冒這個風險。
軍統內部本來也是一個爾虞我詐的世界,這要是換做在黨組織里,他就沒有這么多的顧慮了。
回到招待所,洗漱一下,陳淼就睡下了,有些事情,想太多了也沒用。
“早,眉姐?”
“呀,陳主任,我以為昨天周末,您沒回招待所呢?”金光眉嚇了一跳,“我去給您準備早餐?”
“不用了,我一會兒出去吃,饞大壺春的生煎包了。”陳淼嘿嘿一笑。
“陳主任,咱們招待所做的也不錯,要不然您嘗一下?”
“不了,吃過了,不是那個味兒。”陳淼一擺手道。
其實,他是約了小七一起吃早飯,招待所眼睛、耳朵太多,說話不方便,還不如將小七約在外面呢。
“工人們都復工了嗎?”陳淼咬了一口生煎包,再吃了一口豆腐腦問道。
“嗯,有兩個請假了,其他的都來了。”小七道。
“比我預想的要好,家里你給我訂好了,我感覺,這些人不會輕易的放過我的,他們可能在我身上鉆不了空子,會對雪琴下手。”陳淼道。
“我知道了,三哥。”
“最近雪琴就不要去明月里了,你盯著就行,有什么事兒,隨時給我打電話。”陳淼吩咐道,“賭馬的收益怎么樣?”
“還行,弗蘭克那個家伙還挺配合的,沒再耍花招。”小七答道。
“行了,我吃好了,剩下的你慢慢吃,先走了。”陳淼放下勺子,掏出一塊手帕擦了一下嘴,站起來道。
“要不要我幫你留意那個欒五?”
“不用,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陳淼搖了搖頭。
“陳主任,周末也來上班呀?”
“沒地方去,過來看看……”陳淼呵呵一笑,他這個人,別人對他笑臉,他也回報笑臉。
陳淼沒去檔案庫辦公室,而是步子踱著踱著,就去了看守所。
葉冠鵬不在,副主任朱照生見到陳淼,那自然也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遞煙的,聲勢巴結。
雖然說76號不喜歡陳淼人不少,可他現在是76號的小紅人,看守所是個小衙門,誰都能管,朱照生這個看守所副主任只怕連其他部門一個小組長還不如。
陳淼也不會跟一個巴結自己的人計較什么,吩咐朱照生帶他去見羈押在看守所的潘力。
這才關了一天兩宿,陳淼眼前見到的這個人,就跟前天下午見到的那個囂張的潘力那是判若兩人。
蜷縮在牢房的一個角落里,就像是一只受了傷的鵪鶉。
“睡了一天了,起來吃了點兒東西,又睡了,真沒見過坐牢這么愛睡覺的。”朱照生嘖嘖一聲道。
“把人叫醒,我有話問他。”
“是。”朱照生讓人打開牢門,走進去,在這潘力的屁.股上來了一腳,“起來,別睡了。”
屁.股吃痛之下,潘你抬起頭來,睜開雙眼,看到陳淼,眼神之中明顯流露出一絲害怕:“陳,陳主任……”
“你們先出去,我跟潘力單獨聊聊。”陳淼進來,一揮手,吩咐朱照生和門口的獄警一聲。
“我給您拿一張凳子過來?”
“不用了,站著說就可以了。”陳淼拒絕了朱照生的殷勤。
“潘力,你知道你得罪什么人了嗎?”
潘力搖了搖頭,旋即又點了點頭。
“你過去做的那些事兒,要是明正典刑的話,你一條命不夠償還的了。”陳淼道,“知道為什么抓你回來嗎?”
“知,知道……”
“嗯?”陳淼目光一冷,哼了一聲。
“不知道。”潘力馬上改口,小眼神里,明顯寫著“無所適從”四個字。
“好好想想,除了我之外,你還的罪過什么人,手里頭還攥著你的把柄的?”陳淼看著潘力問道。
潘力一愣,有些不明白陳淼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努力的回憶起來,他做到壞事不少,得罪的人自然多了,但手里攥著他把柄的那就不多了。
他欺負的那些窮棒子手里怎么可能有他的把柄,要是有,早就讓他給毀滅干凈了,怎么可能還留著呢?
“有,有一個,今年五月份的一天夜里,我帶弟兄們打算干一票,結果遇到了馬銘元長官,我當時沒人出來,結果被挨了二十鞭子,還關了一個星期才被放出來。”潘力道。
“馬銘元,你確定?”陳淼一愣,他來見潘力,不過是想問出點兒線索,對能不能問到線索,他其實并不太抱希望。
“確定。”
“還有嗎?”
“還有一次,我差點兒得罪了林主任秘書的家人,但那一次,我留了個心眼兒,因此只能算是個誤會。”
“那這一次怎么就沒留個心眼兒呢?”
“這一次是那欒五言之鑿鑿,我便相信了他,誰想到這王八蛋居然坑我,等我出去了,一定找他算賬。”潘力恨的是咬牙切齒一聲。
“欒五都跟你怎么說的?”陳淼問道。
“欒五跟我說,明月里18號新搬來的那戶人家是北方過來的,買下舊房子裝修,打算在上海安家落戶,男的在一家洋行工作,早出晚歸,家里就三個人,太太和丫環還有一個下人,像是瞞著家里私奔過來的……”潘力解釋道。
自己跟梁雪琴像是私奔的情侶嗎?
不過,說的也沒錯,她們的確是私定終身,那是他們父母都不在了,婚事只能自己做主了。
“假扮成自來水公司的人,也是你的主意?”
“不是,是欒五出的主意,他說,直接上門要錢不好,找個由頭,還能掩護一下身份,萬一找后賬也拿我們沒辦法。”潘力道,“我一想,這個辦法好,我就同意了。”
“這欒五跟你關系不錯吧,不然他說的話,你怎么就信了,還聽了?”陳淼問道。
“他經常給我一些消息,得錢了,我也會分他一些,他當上里正,也是我幫忙給他弄的……”
怪不得,欒五整天游手好閑,抽大煙還賭博,欠了一屁股的債,卻還活的這么滋潤,原來他是有來錢的路子。
沒來錢的路子,又欠了一屁.股債,哪家賭臺還愿意讓他進去玩,更別說還在外面花天酒地了。
“三哥,這個欒五以前還做過包打聽,因為品行太差,沒干多久,就被巡捕房辭退了……”吳天霖也將對欒五的調查資料報告給了陳淼。
“這種人小惡不斷,簡直就是社會的毒瘤。”
“三哥,這潘力是關還是讓潘喜交錢保釋?”吳天霖問道。
“保釋?”陳淼微微一動。
“是呀,潘力的案子,沒有什么疑點,不管是繼續關人,還是交錢保釋,都符合規矩。”吳天霖道。
陳淼知道,滬西越界筑路地區的警權名義上還在租界工部局手里,76號之前想要在滬西成立警署,都被工部局派兵給驅逐了。
現在76號正在謀奪全面接管滬西的警權,但這沒有得到日本人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派軍隊強行收回租界。
否則,租界方面是不會把警權交出來的。
滬西地區,已經成為一個真空地帶,工部局巡捕房沒能力管,76號又名不正言不順,特別市政府想插手又進不來。
但從實際控制來說,76號其實已經掌握了滬西越界筑路地區的警權,只是沒有得到租界方面的承認罷了。
“先關著。”陳淼吩咐道,“剛才我去看了潘力了,他跟我說之前跟第二處的處長馬銘元過去有過過節,你去確認一下。”
“是,三哥。”吳天霖點了點頭。
馬銘元會是欒五口中說的那個“姓馬”的嗎?時隔這么久,馬銘元才想到要報復潘力,只怕是不太可能。
憑馬銘元在76號的地位,想收拾潘力,有的是辦法,犯不著暗中搞這種小動作,他跟馬銘元也沒有這么深的過節。
再者說,馬銘元也沒有動機,他挑起自己跟潘喜以及潘喜背后的吳云甫內斗,林世群就會放過他?
馬銘元不會輕易站隊,除非他有必須站隊的理由。
潘力跟馬銘元的事情在76號不是什么機密,吳天霖出去稍微向人打聽了一下,就大致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兒了。
很快就回來復命,描述的事情經過跟潘力自己所說基本上是一致的。
“三哥,我還聽到一件事,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吳天霖面色猶豫一些道。
“有什么不當說的,說。”
“這馬處長當初投奔咱們76號,也是張露給牽的線。”吳天霖道,“這事兒我也是聽人說的,馬處長進76號的時候,我還沒來呢。”
“張露跟馬銘元,她們也有關系?”陳茂眉頭一皺,76號內的人際關系還真是混亂呀,尤其是這男女關系,不少人都是因為這個才落水的。
這個情況倒是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