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冽,帶來點點涼意。
已經一絲不茍站了好幾個時辰的李玉勤并不覺得累,看著天河河面的眼睛也還依舊閃亮著。
突然從后方傳來呼喊聲,他才第一次轉頭,見李玄應正向他走過來。
等后者到了身旁站定,他才喚了一聲“五叔”。
“玉勤你是來自哪座城?”
“吳玉城。”
太丘山李家凡世族人聚集地有兩座大城,分別是豫章城和西錦城。
而豫章城和西錦城周圍,又各有五座依附而建的小城。
吳玉城正是隸屬于西錦城的那五座小城中的其中一座。
吳玉城李玄應并未去過,只是聽過名字,知曉其大概在西錦城的東南方位。
偏頭看著身旁這個在黑夜中已經快要看不清臉的后輩,李玄應定了定,努力尋到了他的眼睛,開口問道:
“玉勤你到寶船上已經有了一年,你覺得待在這里如何?”
說完,怕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于是又加了一句。
“是與你在族中太丘山上修煉時相比。”
夜風繼續拂來,天河的河面依舊波濤洶涌,在離寶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時不時有一頭巨物露頭,尾鰭拍打水面,發出聲響。
不過寶船甲板上的李氏族人都沒有怎么理會它,只是稍稍往那邊看了看。
這種等階的妖獸對寶船還造不成威脅,如果它膽敢過來,那眾人也不介意在寶船的這次行商中,把它也帶上。
習慣性撓撓頭,李玉勤又憨笑著,不過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是在認真進行思考。
李玄應沒有催促,而是上前兩步把手搭在船舷上,目光放在了極遠處。
“五叔,我不知道。‘”
“嗯....好像沒有什么不一樣。”
李玉勤似乎是為自己的這個回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語氣中帶著一些歉意。
轉過頭,李玄應與他對視,臉上說不清是什么神情。
月光和星輝落下,他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過了好一會,他才拍拍后者的臂膀,說道:
“我知道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在經過李玉勤的身側沒有停住腳步,低聲開口道:
“這次寶船到達天河坊市的港口后,你十五叔會回太丘山,到時候你和他一起。”
“等回到族中,聽他的安排。”
李玄應的身影穿過甲板,然后進入了后面的船艙,李玉勤困惑的看著,他有些不明白剛剛五叔突然來尋自己,而且來了之后怎么只說了幾句話就又離開了。
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五叔看起來有些失落。
“難道五叔出什么事了?”
目光中的身影漸漸消失,他也轉過頭,重新開始值守,不過這次好像無法靜下心來,一會極目遠眺,一會又收回視線偏頭看著身旁的猿型傀儡。
他不知道,在寶船第三層最頂端的一處,李玄山寬闊的身影佇立在黑暗中,此時正靜靜的看著他,一臉肅穆。
“五哥怎么注意到這小子的?”
“一年前我回了族里一趟,經過太丘山的山腳時,正好看見他在靈田里打理靈植。”
“玉勤有靈植天賦,打理的很好?”
“嗯一塌糊涂.....我看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笨手苯腳的起碼弄死弄傷了數十株靈谷。”
“哈?這小子!怎么和我當年差不多!我一踏進靈田,看見那些細細小小的靈谷,就頭疼,當時全靠九哥幫我補救!”
“所以后來我就把他從靈田里面喚了出來,詢問了他的字輩和名諱,玄山你知道,我在寶船上待了太久,對于新進山的玉字輩族人確實有些不熟悉。”
“現在玉字輩后面進山的族人我也不識多少,上次聽玉弦說,家族都已經在考慮承字輩族人的進山事宜。到時候族人變得更多,恐怕能識得的人就更少了。不過五哥你當時還問了些什么?”
“問了他一些修煉的基本情況,當時玉勤他是煉氣四層的修為,族中其實已經對他的修煉天賦有過檢測,天賦中庸。對于各大修行技藝,也曾將他送到各大側峰上去過。”
“一樣都不行?”
“一樣都不行!”
“這也難怪你在靈田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煉氣四層的修為,加上他的塊頭,確實比在靈田中打理靈谷的其他玉字輩族人要顯眼些。”
“后來我就離開了,當時與玉勤交談,也就是起了一點好奇心。不過半個月后,等我準備離山返回寶船時,又見到了他。”
“還是在那塊靈田?”
“還是在那塊靈田!這次他弄壞相同數量靈谷的時間更短了些。”
李玄山:“”
“不過有一點不同,他修為到了煉氣五層!”
“那修行天賦倒還可以,中庸之上。但依我的了解來看,確實不出眾,現在玉字輩有許多族人都已經到了煉氣后期,玉弦曾和我提到過這幾人。”
“是啊,玉勤唯一還算可以的修行天賦,在整個族中都還只是算的上中流,不論是玉弦,還是八叔公,都不會注意到他的。”
“五哥你”
“玄山。”
“嗯。”
“那個時候,我看著眼前的玉勤,突然覺得有些可惜,以前族中族人少,每個族人都能得到家族的一些側重,但現在光是留在太丘山上的族人都已經突破五百之數,族譜上更是接近九百人。”
李玄山:“所以”
“所以所以我就想著能不能再給玉勤一次機會,我違例將他帶上了寶船。”
“五哥你想到了自己!”
“不,我的修行天賦一般,甚至還比不上玉勤,此舉只是一次沖動。可能是人老了,所以有時候想的多了一些。”
“那玉勤這次?”
“原本我想看看玉勤在行商方面有沒有天賦,如果有,那在你的照拂下,也能獲得更多的修行資源。不過這一年下來,似乎這小子對此也并不在行。”
“這倒是,由于他的修為在寶船上最低,我也注意過他幾次,這黑不溜秋的小子確實沒有行商交易所需要的細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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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玄山你回去就把他順手帶上,別在寶船上浪費了修行的時間。”
“然后?”
“然后如果可能的話,玄山你可以帶著他去器峰上見見六叔。我與玉勤也算是有緣,既然將他帶了出來,也得為他最后考慮一次,前不久在烏江坊市,我看他似乎對煉器鋪感興趣,雖然家族中已經測過,但那次是集中測試,說不定有所偏差,這次可以讓六叔多留一段時間看看。但也僅此而已,家族有自己的體系,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就讓他按尋常族人那般修煉,現在他煉氣五層的修為已經夯實,倒也可以在事務閣接取一些普通任務。”
“我知道了,五哥放心,這次我會帶著他到器峰去一趟,至于成不成,還是看他自己的造化。”
夜風中,李玄山一邊回想今日與五哥李玄應的對話,一邊看著底下甲板上李玉勤值守的身影,嘴角不自覺的出現了一絲微笑。
看了一會,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頭頂,夜幕深沉,星月冷峻。
腳下,天河洶涌,妖獸隱沒。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一次執行任務時,李玉衡曾經隨意問過他的話。
家族存在的價值為何?
當時李玉衡說是五叔公正在給太丘山構建新的意識,但他也不知道這種意識是否正確,他需要時間來觀察。
那時李玄山不太懂,而現在他依舊不太懂,只是突然心中有所悸動,似乎開始知道了李玉衡所問那個問題的具體含義。
家族、長輩、血脈、聯系?
不,遠遠不是這么簡單而已!
這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他隱隱明白了五哥為何要對玉勤這樣一個普通的后背族人進行提攜。
這就是李玉衡所述意識中的其中一種,李玄山心中清晰了這一點,思緒打開,從這些年五叔公李長青、七叔公李長志、八叔公李長季,那些族叔,甚至包括二哥李玄天、九哥李玄罡所做的事項中看出了更多、更深的含義。
甚至甚至他明白了十三哥李玄淵為何會選擇了暫時離開太丘山!
這些事項的更深處的含義或許他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包括自己。
這么多年來,他們做的這些事都隱藏著同一個共性,即將一定的利益共同輸送給整個家族。
所以李玄應提攜玉勤,并不是覺得后者有多特殊,或者只是由于單單的緣分,而是因為家族的概念刻在了每個李氏族人骨子里的本能。
李玄山渾身一顫,被自己以前沒有發現,一直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所震驚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就釋然,這一點他是認同的,不然不會在各大坊市看見什么好東西,就想將其搬回太丘山。
他微笑著轉身關上了自己房間的大門,心中在猜測著這次玉芊傳回的玉筒內,有沒有李玉衡的消息。
“玉衡果然和九哥說的一般無二,是我們太丘往前數百年都不曾出現的異人.....不,甚至再往后數百年,也不一定再有族人能在心性和天賦上都超過玉衡。”
夜央時分,李玄山正在房間中打坐修煉,突然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傳來,越來越近。
他猛然睜開眼,隨即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十五叔,十五叔,我有事要稟告!”
“玉勤?”
李玄山有些疑惑地起身,然后打開大門,面前正是身軀如一座鐵塔般的李玉勤。
“十五叔,不好了!”
李玉勤氣喘吁吁。
李玄山淡然的看著他。
“五叔可能要死了!”
李玄山神色一變。
“剛剛五叔奇奇怪怪的來尋我說了幾句話,我覺得他可能是在交代什么,他壽元要到了!”
李玄山臉上爬滿了黑線,隨即一腳干脆利落的踹上了李玉勤的屁股,將后者蹬出去了好遠。
五哥李玄應雖然修為天賦一般,此生極有可能沒辦法突破煉氣境界,但現在他離壽限還早,氣血也未見絲毫衰敗之相,自然是不可能短時間內就坐化的。
踏出房門,那邊匍匐在地的李玉勤才剛剛又站了起來。
李玄山看過去,后者臉上涕泗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