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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折中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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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行白話文,易知足早就有這想法,推行新學,很多科目以及科學技術方面的概念、理論、方法等的語言描述,文言文明顯不適宜,白話文更為淺顯易懂也更為準確,新式學堂教學,他也是極力提倡白話文。

  盡管早有推行白話文的想法,但他一直猶豫著沒有公開推行,他很清楚,公開推行白話文必然有著極大的阻力,而且,推行白話文本身有著不小的弊端,不過,仔細反復的權衡之后,他還是覺的有推行的必要。

  趙烈文清楚新學與白話文的關系,當即爽快的道:“成,學生先拋磚引玉,撰文推崇使用白話文,不過,要引領風氣,最終還的大掌柜出手。”

  “大掌柜慎思。”由林美蓮攙扶著的魏源拄著拐杖顫顫魏巍的出現在門口。

  “先生怎的過來了?”易知足覺的有些意外,緩步迎了上去。

  魏源的身子骨沒有明顯的起色,瞧著依然孱弱,在趙烈文、林美蓮兩人的攙扶下進的房間落座之后,他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推行白話文須的慎重,白話文淺顯易懂,一旦大力推廣,可能會鳩占鵲巢,壓制文言文,如此,數千年流傳之古籍將盡失其正解,書不焚而自焚,其為禍之烈,不亞于焚書坑儒。”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先生思慮深遠,所言極是,推行白話文有利有弊,白話文乃是口語,具有顯著的時代特征,變化無常,不能長久傳承文化,傳承歷史,但其淺白易懂,利于普及教育,利于文化傳播,也利于推行新學。”

  頓了頓,他緩聲道:“推行白話文,并非要反對文言文,兩者可以并重,新式學堂不會舍棄儒學、國學,還會開設歷史專業,培育專門人才研究歷史,再則,亦可組織人力,用白話文注釋所有古籍之正解,斷不會使傳統民族文化出現斷裂斷代。”

  聽的這話,魏源登時放下心來,對方既然能深刻意識到推行白話文的弊端,他就無須太過憂心,今日他前來,為的是科舉一事,他雖是在靜養,卻也依然每日讀報,略微沉吟,他才道:“爵爺不會是想廢除科舉吧?”

  是為這事來的?易知足怕他費神,連忙道:“先生放心,只是廢除八股文,不會廢除科舉。”

  魏源顯然不太相信這話,輕嘆了一聲,才道:“科舉千年,歷朝歷代皆奉如圭皋,就制度而言,無有能出其右者,縱有積陋,亦不可棄之如敝履,廢除八股,增設新學,自無不可,廢除科舉,則斷不可行,爵爺當慎思慎行。”

  “先生無須憂心。”易知足放緩語速,語氣誠懇的道:“推行新學尚且要借重科舉之功名,元奇斷然不會輕言廢除科舉,廢除儒學,元奇雖然推崇西學,但不會否定中華文明,不會。

  在我看來,沒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為適合的制度,必須是適合本國國情的才算得上是好制度,元奇的宗旨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取長補短,糅合中西,嘗試摸索出一條符合國情,符合時代潮流,具有自身特色的發展道路。”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魏源臉上露一個欣慰的笑容,“爵爺高瞻遠矚,見識不凡,實非等閑之輩能揣度之。”

  “先生且毋勞神,須的謹遵醫囑,多多靜養。”易知足笑著起身,“以后還多有仰仗、倚重先生之處。”

  林美蓮連忙攙扶魏源起身,抿嘴輕笑道:“先生眼下調養好身子才是正事。”

  趙烈文有記日記的習慣,記憶力也是驚人,平日里易知足的言行,他都會記在日記里,今日易知足與魏源的這番話,他有種真真假假,難以琢磨的感覺,送走魏源,折回書房,他就徑直道:“一直以來,元奇宣揚和提倡的都是西方啟蒙思想,人權、平等、自由、法制,權利平衡等,這與儒學完全相悖,若是不廢除儒學?”

  “儒學是中華文明的核心之一,為什么要廢除?”易知足反問道:“仁、義、禮、智、信、忠、孝、悌、節、恕、勇﹑讓,儒學的這些核心思想,并非都一無是處,去其糟粕,留其精華,豈不更好?”

  這是要讓儒家為其所用?趙烈文心里一動,試探著道:“大掌柜打算采取君憲制?是滿君立憲?還是漢君立憲?”

  滿君立憲?漢君立憲?易知足聽的一笑,摸出翡翠煙嘴,道:“惠甫看來也在琢磨,那不妨說說,滿君立憲,漢君立憲各有什么優劣?”

  “學生也就是瞎琢磨。”趙烈文謙遜了一句,才道:“滿君立憲的好處是和平,無須爆發戰爭,但學生擔心他們無法徹底貫徹實行君憲制。

  漢君立憲,這漢君自然非大掌柜莫屬,以大掌柜之開明,絕對能夠仿效英吉利,造就一個強大的帝國,要說壞處嘛,必然要與清廷開戰,再則。”

  “還有惠甫不敢說的?”易知足笑道:“民主、自由是當今世界的潮流,我可不敢逆流而行,隨著新學的推行,教育的普及,民智大開,再加上民主、自由、平等、人權、法制等思想的宣揚,這些思想必然深入人心。”

  說到這里,他聲音低沉下來,臉上也沒有了笑容,“如果是清廷本身就是漢君,立憲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若元奇取而代之,我君臨天下,然后推行君主立憲,哪怕我再開明,再英明神武,怕是也會落下兩代而亡的下場,除非,又回到專制的老路上去。”

  頓了頓,他吸了口煙,這才沉聲道:“惠甫想過沒有,咱們中國專制封建王朝的時間長達三千年,百姓所受的來自專制皇權的壓迫之深、之長、之烈、之慘可謂是觸目驚心,舉世所罕見。

  正所謂壓迫越深,反抗越烈,一旦民主、自由、平等的思潮泛濫,反對專制的浪潮必然不可阻擋,管你是滿君也好,漢君也罷,誰做皇帝都討不了好!”

  趙烈文聽的目瞪口呆,愣愣的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難怪元奇不造反,原來他壓根就不想做皇帝!仔細想想,這確實是真知灼見,但是能看的如此透徹的,也真是罕見!

  對于做皇帝,易知足確實看的透徹,當年以袁世凱的強勢,恢復帝制,也僅僅只做了三個月不到的皇帝,他若推翻清廷,建立新的王朝,帝制又能延續幾代?除非是繼續實行專制獨裁,但那同樣是條不歸路!至于象英吉利那樣的‘虛君’,又有什么意義?

  回過神來,趙烈文瞥了他一眼,既然不是君憲制,那就是只有共和了,是虛君共和?還是無君共和?想了想,他沒敢多問,他估摸著易知足自己可能也沒拿定主意。

  接下來幾日,趙烈文聯同幾名歸國留學生在報紙上接連發表了幾篇文章,呼吁文言一致,宣揚普及教育,開發民智,提倡白話文,并明確提出報紙應采用白話文以讓更多的人了解時事,關心時事。

  似乎是為了響應這個呼吁,東南各省大報上刊載了十余篇用白話文駁斥反對新學的文章。

  原本陣營分明的南北雙方報紙登時變的混亂起來,新學的爭議依然是陣營分明,白話文的爭議卻是南北不分,反對者多,支持者寡,東南不少名家大儒也是毫不客氣的撰文反對提倡白話文。

  雖然反對者眾,但東南各省報紙上刊載的白話文文章卻是顯著的多了起來,由最初的每報幾篇到十幾篇之多,就是傻子也看出了不對,很明顯,元奇在背后支持白話文,東南的反對聲因此漸漸稀少,但公然撰文支持者也只有寥寥幾個。

  就在南北報紙爭議不休之時,恭親王奕訢、惠親王綿愉、怡親王載垣、醇郡王奕枻、軍機大臣肅順、文祥,吏部侍郎曾國藩一行微服低調的抵達上海,直接住進了距離鎮海公府不遠的一個不大但卻甚是精致的園子——棠香園。

  這一行人的到來,易知足自然清楚,但他卻是佯做不知,三位親王、一位郡王,二位軍機,如此豪華的陣容,不可能是專門為新學的事情,他敢肯定,絕對是為變法革新之事來的,這事他沒必要往上湊。

  最先登門拜訪的是三個老熟人,綿愉、肅順、曾國藩,看過帖子,趙文烈輕笑道:“排出如此奢華的陣容,看來朝廷這次是下決心變法,今兒個應該是來送好處的。”

  “推行新學的事情已不宜再拖,朝野上下可都眼巴巴的等著朝廷的反應。”易知足說著微微揚了揚下巴,“惠甫去迎接一下,他們微服而來,不宜聲張。”

  不多時,綿愉三人便緩步進了院子,易知足滿面春風的迎上前拱手笑道:“三位微服而來,我不便出迎,不會怪罪吧。”

  “哪敢怪罪,還要多謝國城體諒。”綿愉笑呵呵的拱手笑道,再次來上海見到易知足,他是滿心喜悅,上次論功行賞,就他和僧格林沁得到的彩頭最大,盼望多年的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終于戴上了。

  與三人一一見禮寒暄,易知足才伸手禮請三人進屋,落座后,他便笑道:“區區一個推行新學,不至于如此勞師動眾罷。”

  曾國藩接話道:“下官這次確是為新學而來。”頓了頓,他接著道:“觀廣州、上海之新辦大學,規模皆不小,一年獲得學位之畢業生有三四百人之多,若是一省創辦兩三所大學,則一年就有千余左右。”

  說到這里,他看向易知足,“如今大清缺乏通曉時務和新學的人才,朝廷亦愿大力鼓勵新學,但朝廷名器,唯有珍稀才彌足尊貴,唯有嚴謹方顯尊隆,若是泛濫,便無以動人心。

  新學人才,亦是寒窗苦讀十五載,給予功名太低,難以起到推行新學之目的,若是給予相應的舉子功名,不出十年,舉子泛濫,不僅朝廷將無賦稅可收,原有舉子也必忿忿不平。能否兩省建一所大學?學位之獲得也適當增加難度。”

  兩省建一所大學?易知足忍不住笑了起來,“廣州、上海兩地已經在修建第三所大學,江寧、杭州、福州、南昌、武昌、安慶等地的大學也已經破土動工,這還是因為目前受限于師資,但隨著一屆屆的大學畢業生畢業,隨著海外留學生歸國,各省大學都會相應增加。”

  說著,他緩緩伸出三根手指,“元奇計劃,一省至少修建兩三所大學,如此,才能滿足對新學人才的需求。”

  肅順開口道:“國城兄也總的體諒一下朝廷的難處罷。”

  “功名太濫,確非朝廷幸事,但不如此也不利于推行新學。”易知足緩聲道:“可以折中一下,朝廷給各省大學每年一百舉額,有志于功名者,取得學位后競考這一百舉額。”

  “這法子好!”綿愉撫掌贊道:“一舉兩得,既利于推行新學,又避免功名過濫。”

  曾國藩長松了口氣,他著實沒想到易知足會如此好說話,看來,之前都是朝廷妄自揣摩,元奇還真只是為了推行新學,他當即由衷的道:“鎮海公此法甚妙。”

  “各省科舉三年才一百舉額,新學卻是一年一百舉額,且是內部競爭。”肅順笑道:“如此一來,人人都必然削尖了腦袋往新學鉆,不過,這一百舉額是不是多了點?一年五十如何?三年有一百五舉額,不會影響新學的推行。”

  易知足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培養新學人才本就不是為了讓他們入仕為官,而是充實新興的各行各業,一百也好,五十也罷,只要讓新學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利于推行新學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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