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道光遺詔 會黨假扮官兵?易知足一陣無語,還真是沒他們不敢說的,廣州的治安得要亂到什么程度,才會有膽子如此之大的會黨?不過,話說回來,不如此說,還真是無法掩蓋此事,略微沉吟,他才道:“昆臣兄身為廣東巡撫,應該知道這事對西關證券交易所的影響有多大罷,僅是如此說辭,明日一開盤,元奇銀股必然大跌。品書網”
葉名琛清楚他說的是實情,今晚這事傳出去,必然會讓人誤以為朝廷欲著手鏟除元奇,元奇銀股大跌亦是必然,他當即試探道:“國城兄有何要求,但說無妨。”
“攻打磊園的聲勢如此之大,昨日又是元宵,僅是一句匪徒假扮官兵,怕是沒人會相信。”易知足緩聲道:“正好,咱們也打死百余匪徒,還抓獲了數十個受傷的,死的梟首,活的明日午時開斬,如此,方能讓人信服。”
葉名琛聽的倒吸一口冷氣,且不說奕湘是否會同意,僅是易知足這態度,壓根就是不打算放過此事,這明擺是要與駐防八旗死磕的架勢,他連忙苦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他們也是奉旨行事,如此一來,這仇怨可就結大了。”
“哼!”易知足冷哼了一聲,道:“奕湘公然帶兵破門而入,昆臣兄莫非認為這梁子沒結下?”頓了頓,他沉聲道:“以明日黃昏為限,西關、花地、河南、洛溪、長州、黃埔等元奇的地盤上,不允許出現任何八旗綠營兵丁,一旦發現,不問情由,格殺勿論!”
聽的這話,葉名琛臉色頓時變的異常難看,包世臣趕緊斡旋道:“這也是為了避免雙方發生摩擦,侯爺在元奇是什么地位,昆臣兄應該也清楚,方才得知事情真相,河南大營花地大營的軍官都叫嚷著要殺進城去,屠了滿城,若非侯爺顧全大局,怕是廣州城早就血流成河了。
至于明日午時開斬,不過是門內撒土迷外人眼罷了,昆臣兄久歷地方,不會不清楚斬白鴨吧?”
所謂斬白鴨,就是買人抵罪受死,葉名琛在地方為官多年,這些弊端豈能不清楚,這事倒也不難,問題是八旗綠營以后不得進入元奇地盤,這等若是元奇劃界自治,這事他一個人可不敢做主。
正自沉吟,包世臣卻是笑道:“今日侯爺遭此一劫,豈能不加防范?再則,八旗綠營也是極少出現在元奇的地盤.......。”
葉名琛連忙道:“此事干系太大,在下不過廣東巡撫,委實不敢做主。”
“撫臺大人怕是誤會了。”易知足冷聲道:“我并非跟你商量,不過是知會你一聲,另外,還煩請大人上折子,元奇家大業大,身為元奇大掌柜,在下不敢輕身涉險,不敢赴京上任,皇上于元奇有恩,于在下有恩,在下銘記在心。
元奇是商幫,是商團,不是會黨,元奇也不希望大清陷入內亂,為西洋各國所乘,不過,有一句話,得先說到明處,新君即位,君不君,則臣不臣!”
說著,他端起茶杯,道:“再奕湘一句,磊園的損失,十倍賠償,明日見不到,后日我登門索要!”
從磊園出來,夜已深,葉名琛步出大門,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燈火通明的磊園,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奕湘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今可不是捅了個馬蜂窩那么簡單,這簡直是將天捅了個窟窿,易知足如今的態度已是再明白不過,看在道光這些年的恩情上,元奇不會為患作亂,新君即位,卻與元奇沒有半分恩情,新君若是不識趣,元奇必反無疑!
君不君,則臣不臣!他暗暗念叨了一句,若是四阿哥繼位,只怕是難以善了,但愿四阿哥能夠清醒一點,真要逼反元奇,那必然是天下大亂,元奇可不是那些個會黨可以相提并論的。
他一路走一路尋思著,得想法子盡快調離廣州這個是非之地,易知足不是善與之輩,既將話說明白了,就絕對不會妥協忍讓,新君不論是四阿哥還是六阿哥,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或許六過阿哥會好些,若是四阿哥,怕是也咽不下這口氣。
長樂書屋,包世臣似笑非笑的道:“大掌柜守制期滿,若是新君原職起復,又該當如何?”
原職起復,也就是重新著他任南洋大臣,南洋提督,這個可能不是沒有,但得看是誰繼位,易知足略微沉吟才道:“南洋海軍實則已然在我掌控之中,南洋提督一職,擔任與否,并無多大意義,但若對外征伐,有這個職位,則可以名正言順打朝廷的名號。
再則,廣州上海乃元奇根基所在,能擔任南洋大臣,很多事情處理起來要方便不少,例如移民南洋,與西洋各國貿易外交,調整海關稅率,與倭國、南洋各國打交道也方便不少。
再有,身為元奇大掌柜,接受朝廷官職,能夠極大的穩定元奇的人心,能夠穩定廣州上海,穩定東南各省,穩定南洋移民的民心,利于元奇的發展壯大。”
包世臣微微頜首道:“如此說來,大掌柜是打算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易知足聽的一笑,“不瞞先生,在下還真沒有爭天下的野心,打天下易,治天下難,在下自問沒有治理天下之才。”
“時候未到而已。”包世臣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當元奇的實力積蓄到一定的程度,即便大掌柜不爭,朝廷也容不下元奇,元奇人馬也會逼著大掌柜去爭,屬下強推平常事,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便是典范。”
屬下強推平常事?宋太祖趙匡是典范?易知足有些好奇,他一直以為陳橋兵變是趙匡自演自導的,當即便道:“陳橋兵變,不是宋太祖的授意?”
“當然不是。”包世臣不假思索的道:“自安祿山造反之后,部屬強推上官上位就已蔚然成風,陳橋兵變之時,宋太祖一家老小皆在開封城,毫無防范,而且,當時宋太祖兵權在握,整個開封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篡位自立或者逼迫后周小皇帝禪位可說是輕而易舉,何必演一出陳橋兵變?”
說著,他話頭一轉,“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大掌柜如今與朝廷不說是決裂,也可說是攤牌,對于朝廷來說,元奇危害之大更甚于藩鎮割據,即便元奇不再發展,安于現狀,朝廷也斷然難以容忍,大掌柜若不愿元奇夭折,須的及早做長遠計。”
最后終究是要被逼的造反嗎?易知足點了支香煙沉吟不語,反正也不著急,就算要造反,也不是短時間內的事,元奇如今雖然瞧著財雄勢大,手下又有數萬精銳,但真要豎起反旗,天知道是什么情形?
曾國藩當年挾剿滅太平天國之威,手下何嘗不是雄兵數萬,卻也沒敢造反,他并不迂腐,但卻不希望一場大規模的內戰將國內打的稀爛,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結果,先不急,看看事態的發展再說,當然,包世臣說的也在理,須的有長遠的計劃,他斷然是不會讓元奇夭折在他手中的。
廣州,滿城,將軍署。
葉名琛入城之后沒有回巡撫衙門而是徑直來到景軍署,如今兩廣總督黃恩彤不在,遭遇如此大的事情,他能夠與之商量的,也就廣州將軍奕湘。
書房里,聽的葉名琛將見易知足的情況詳細的說完,奕湘又驚又怒,半晌說不出話來,易知足這是打算做什么?割據?他眼里還有沒有朝廷?還要將數十個傷兵俘虜斬首示眾,就算是斬白鴨,那也不啻于給他給駐防八旗臉上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尤其可恨的,居然還要他賠償磊園的損失,十倍賠償!否則就登門索要!
奕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葉名琛在燭光下瞧的分明,卻是佯裝不見,老神在在的喝茶,他一點都不擔心奕湘暴怒,元奇造反,奕湘擔不起這個責任,他相信,作為一個老練的官油子,這其中的輕重,對方還是掂的清的。
果然,奕湘慢慢的平靜下來,悶聲道:“磊園損失多大,總的有個數目罷。”
“沒說。”葉名琛干脆的道:“下官想來,易知足所要的不過是顏面,國公爺估摸著補償就成,不過,易知足眼大,三五千兩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也就是說,至少的上萬兩白銀?奕湘一陣肉痛,卻也只得忍氣吞聲,真要激怒的元奇造反,他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當即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本帥顧全大局,明日就讓人送去。”
見他猶自嘴頭硬,葉名琛心里暗笑,卻是一本正經的道:“易知足那番話,下官與國公爺聯名拜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師罷。”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奕湘下意識就想推諉,不過,一想,這本就是他的差事,總的有個交代罷,當即便點了點頭,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八旗綠營不的入元奇地盤之事還是不提為好,再則,易知足語氣生硬,不妨婉轉些。”
葉名琛也不愿意多事,當即點頭道:“依國公爺所言,事不宜遲,還的借國公爺文房四寶一用。”
京師,圓明園、道光寢殿——慎德堂。
殿外,一眾領侍衛內大臣、御前大臣、軍機大臣,各部院尚書侍郎全部都心情沉重的靜立在殿外,一個個神情凝重,皆因道光的病情日益加重,如今連喘氣都有幾分困難,而且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任誰都清楚,道光已處于彌留之際,自古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權交替,也必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一眾重臣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寢殿內,道光再次睜開了眼,轉首看了一眼顯的空曠的寢殿,隨后示意太監將他扶起身半躺著,這才開口道:“宣載銓、穆章阿、潘世恩、林則徐......。”
眼的太監匆匆躬身退下,他喘了幾口粗氣,無力的靠在軟枕上,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很糟糕,怕是等不到廣州的消息了,他必須乘著自己還清醒,將身后事情交代清楚,如今,他最為掛懷的,就是易知足,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大清要想中興,必須借助元奇,能否掌控易知足,則是關鍵。
殿外,聽的太監宣旨,著載銓、穆章阿、潘世恩、林則徐四人覲見,一眾大臣心里都是一緊,難道已到了最后時刻不成?載銓、穆章阿、潘世恩、林則徐四人是朝中四大派系的領軍人物,道光此時召見四人,顯然是有重要事情囑托。
載銓四人放輕腳步魚貫而入,在門口跪安之后,便一溜在炕前依次跪下,一個個都一臉憂心的望著憔悴不堪的道光,聽的動靜,道光緩緩的睜開眼,轉過頭,目光在四人臉上一一掃過,口齒清楚的道:“朕數次秘密立儲,卻數次因為元奇而更改,是因為朕十分明白,大清興衰,系于元奇,元奇興衰,系于易知足一身。”
稍稍喘了幾口粗氣,他強撐著道:“朕怕是等不到廣州的消息了,但朕能預感到,強請易知足進京,只怕未必能順利......眾卿聽旨......。”
聽的這話,載銓等四人連忙齊齊磕頭,一個個都豎起耳朵,生怕少聽漏聽一個字,“朕駕崩之后,秘不發喪,待廣州消息.......,易知足若進京,著皇六子奕訢繼承大統,皇四子奕詝著封親王。易知足若不進京,著皇四子奕詝繼承大統,皇六子奕訢著封親王。
聽的這話,載銓四人都覺的有些匪夷所思,大清冊立儲君,居然由易知足是否進京來決定!但見道光目光清明,顯然一點也不糊涂,想想也不無道理,對于大清來說,元奇如今確實是舉足輕重,當下里四人連忙叩首,齊聲道:“微臣等尊旨。”
“擬旨,三道。”道光費力的吩咐道。
所謂三道諭旨,穆章阿自然清楚該如何擬,因是四人承旨,他也不敢做絲毫手腳,老老實實地尊道光的意思擬了三道諭旨,道光看過之后又著其他三人一一看過,這才吩咐道:“用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