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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六章 摳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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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道光允準,王鼎接著又道:“祥符決堤八十余丈,水圍開封,浪高數丈,黃水彌望無際,四顧不見村落,可見水勢兇猛,以微臣之經驗,至少會有四五十州縣遭災,懇祈皇上盡快調撥銀兩自湖廣、江浙采買糧食用于賑濟救災。”

  “祥符黃河決堤,運河必受影響。”潘世恩跟著道:“懇祈皇上下旨,著安徽、河南境內漕糧就近交付地方州縣,用于賑濟災民。”

  聽的兩人這話,穆章阿這才意識到這次黃河決堤非同小可,怕是一次罕見的大災,他反應極快,連忙跟著道:“皇上,當前正值英夷侵擾沿海非常之際,務必著遭災州縣全力賑濟災民,妥善安置,以免禍起肘腋。”

  道光緩緩掃了三人一眼,沉聲道:“定九,祥符決堤,運河有何影響?”

  王鼎不僅做過河南巡撫,而且還主持過河務革新,對于河務十分熟悉,當即不假思索的道:“回皇上,祥符決堤,水注洪澤湖,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下游將會斷流,運河徐州至淮安一帶,須借黃行運,將無法保證正常水位,無法航行。”

  聽的這話,就連反應最為遲鈍的載銓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運河斷航,英夷艦隊又封鎖洋面,這意味著京師與江南的航運將斷絕,這可就不是小事。

  道光六年,漕糧海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高家堰大堤潰決,運河水勢低弱,重運北上成為難題,如今海疆不寧,漕糧海運根本不敢想,默然半晌,一臉峻然的道光才沉聲道:“堵筑祥符大堤決口,需要耗時多長,耗銀多少?”

  這事王鼎可不敢貿然回答,半晌才斟酌著道:“微臣不知具體情形,不敢妄言,黃水泛濫,物質調運艱難,耗銀費時皆數倍于尋常。”

  道光放緩了語氣道:“但說無妨,朝廷亦好有所準備。”

  聽的這話,王鼎大著膽子道:“以微臣之經驗,粗粗估算,耗銀至少得四五百萬兩,費時須得三四個月。”

  僅是河工銀就要四五百萬?這還是粗粗估算,再加上賑災,沒個千兒八百萬的銀子根本就應付不過來!道光臉色變的極為難看,目光在穆章阿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轉向載銓,略微停頓,他將目光投向窗外,他眼下實在是沒心情過問戶部銀庫虧空案的進展,他心里很清楚,要追繳這八百多萬虧空,不是短時間能夠追繳得上來的,遠水難解近渴。

  見道光不吭聲,善于揣摩道光心思的穆章阿輕輕磕首道:“河南特大水災,奴才懇祈皇上特開大捐。”

  所謂大捐就是常例捐納之外,因為暫行事例如戰爭、災荒、河工重大工程等而特開的捐納,聽到穆章阿提議大捐,王鼎沉聲道:“河工、賑濟動輒數以百萬甚至上千萬,大捐能籌措多少銀子?一年百十萬兩無異于杯水車薪,微臣懇祈皇上發行國債!”

  發行國債?道光仿佛是在黑暗中看見一絲曙光,怎的忘記還有發行國債這個法子?不允許元奇壟斷江浙錢業,他潛意識里已對發行國債沒做指望,如今內外交困,國庫空虛到難以為繼的地步,卻處處需要大筆銀子,或許發行國債是唯一的法子,至于元奇形成尾大不掉之勢,那是以后的事情,先將眼前的難關度過去再說。

  聽的王鼎建言發行國債,載銓也有意賣元奇一個人情,而且也希望借此緩和與漢員的關系,當即附和著道:“臣竊以為,發行國債乃是正途,還請皇上明鑒。”

  見載銓居然支持王鼎,穆章阿心里一驚,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正待開口,道光已是開口道:“元奇如今還有能力承接國債?”

  王鼎微微躬身道:“若能一統江浙錢業。”

  “萬萬不可!”穆章阿連忙反對道:“江浙乃朝廷財賦重地,豈能任由元奇壟斷錢業,奴才懇祈皇上慎慮。”

  道光看了他一眼,沒做理會,略微沉吟才道:“定九接著說。”

  “皇上,戶部銀行既缺雄厚的資金,也缺人才。”王鼎緩聲道:“若是能與元奇攜手官商合辦銀行,壟斷江浙錢業,對于朝廷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捷徑。”

  官商合辦銀行?道光登時大感興趣,連忙追問道:“定九可有詳細章程?”

  “皇上,這事得戶部派員與元奇商議。”王鼎緩聲道:“不過,微臣竊以為,官商合辦銀行,股份多少在其次,主要是重在監管,若是能將元奇銀行置于戶部的監管之下,別說一統江浙,就是一統大清所有省份錢業,朝廷也是樂見其成。”

  這個思路是不錯,但如何監管?如何才能有效的監管?道光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但他對這個建言頗為心動,略微沉吟,才道:“定九給江寧戶部銀行的吳其浚去封信,讓他跟易知足商議下,盡快回復。”

  “微臣遵旨。”王鼎說完抬起身道:“此事怕是短時間內商議不出結果。”

  道光微微頜首道:“在江寧發行國債之事,不妨也著吳其浚與他談談,看看元奇有哪些困難。”

  “微臣遵旨。”王鼎連忙躬身道。

  見這情形穆章阿大為著急,一旦元奇在江寧開辦交易所,再次承接大額國債,就等于在江南扎下了根,以后要想遏制元奇,怕就不是一般的難,他反應極快,連忙重重的磕了個頭,道:“皇上,若是江南無戰事,僅是河南水災,即便不發行國債,朝廷也能周轉的過來。”

  道光盯著他看了足有移時,才沉聲道:“英夷再度興兵,所為何來?賠款二千萬!割地!江南無戰事?你能讓英夷退兵?”

  聽的道光疾言厲色,穆章阿連冷汗都嚇出來了,連忙磕首道:“英夷艦隊已出現在登州洋面,顯見是欲攻擊天津。”

  對于這事,道光心里也疑惑,他煩悶的道:“都跪安吧。”

  奕山、僧格林沁的八百里加急僅僅遲了一天,第二天午后就送到了圓明園軍機處值房,穆章阿不在,軍機處以潘世恩為首,略微看了幾眼,他便吩咐小章京道:“將折子送給祁中堂。”

  祁中堂,祁雋藻是才調任的戶部尚書,新任的軍機大臣,看完折子,他便明白了潘世恩的意思,皇上昨日才提到戶部與元奇合辦銀行的事,這是讓他去呈送這份加急快遞,不過,對于官商合辦銀行的事情,他同樣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正猶豫著,潘世恩已是起身踱了過來,道:“走罷,正好順帶稟報下災情。”

  兩人出了值房,一路前往勤政殿,祁雋藻忍不住道:“元奇究竟有多大的財力,竟似有用不完的銀子?”

  聽的這話,潘世恩含笑道:“叔穎之前一直在兵部、吏部、都察院,對于元奇關注的不多,如今主掌戶部,可的多關注元奇。”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元奇資金雄厚不假,卻也經不住如此折騰,是易知足長袖善舞,叔穎若能將他網羅到戶部來,可就省心多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祁雋藻有些納悶,易知足如今是上海道員,又是參贊大臣,哪能離得開江南?一轉念,他就想到官商合辦銀行的事,利用這機會讓易知足在戶部掛個虛銜,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到這里,他笑道:“易知足是難得的經濟大才,但眼下卻只是四品的上海道,而且年紀也輕,把他網羅到戶部來,可不好安置,如此年紀,總不能給個侍郎吧。”

  “如今朝廷急缺經濟人才,何必拘泥?”潘世恩緩聲道:“再說了,這次江南若能大捷,易知足論功行賞,三品,甚至是二品也都有可能。”

  這倒是真有可能,祁雋藻琢磨了下,才道:“皇上可有意召他來京師?”

  “元奇初創之時,王中堂就想提攜他,被拒絕了。”

  兩人說著話來到勤政殿外,遞了牌子,隨即就被領了進去,進的暖閣,請安見禮畢,潘世恩便道:“稟皇上,奕山、僧格林沁送來八百里加急。”

  一聽又是八百里加急,道光心里一沉,這些日子的八百里加急就沒一件好消息,接過折子翻開一看,他眉頭不由的微微一揚,雖說不是好消息,卻是頗令他欣慰,不過,欣慰的同時,他也深感擔憂,能讓在徐州的奕山、僧格林沁擔心朝廷因為河南水災而放棄江寧會戰,足見災情之嚴重。

  他看了一眼潘世恩,道:“河南災情可有新的消息?”

  “回皇上。”潘世恩道:“具目前收到的急件統計,河南安徽遭災州縣已有十一。”

  道光輕嘆道:“看來這次災情遠勝往昔。”瞥了祁雋藻一眼,他才緩聲道:“銀庫乃天下財賦總匯,乃是朝廷根本所在,此案影響不小,從內務府調撥四百萬兩白銀充實銀庫,大張旗鼓的轉運。”

  內務府屬于皇室,大清建制以來,就將國家財政與皇室財政嚴格區分開來,分屬戶部和內務府管理,一般戶部將每年的常額經費六十五萬兩撥給內務府,兩者之間便不再互相牽涉,如今國庫虧空,道光一口氣就劃撥四百萬兩白銀充實戶部銀庫,著實是令兩人有些激動。

  道光崇尚節儉,一登基就大幅削減各地的進貢的貢品,將宮廷每年的開銷降到二十萬兩,并且以身作則,帶頭用普通的毛筆、硯臺,每餐不過四樣菜肴;規定除太后、皇帝、皇后以外,其他人非節慶不得食肉。

  皇后生日慶宴,他特意批準御膳房宰豬兩頭,用打鹵面招待前來恭賀的群臣,就這還是格外開恩,因為他明確規定:萬壽節(皇帝生日)、千秋節(皇后生日)以及除夕、元旦、上元(元宵節)、冬至的慶賀宴席一律取消,為皇后祝壽賜宴算是破了例。

  道光對別人苛刻,對他自己也同樣苛刻,除了龍袍外,衣服穿破了就打上補丁再穿,被人私下里戲稱為“史上第一摳門皇帝”。

  如今這個摳門皇帝卻從自個的腰包掏出四百萬兩銀子充實戶部銀庫,祁雋藻眼圈瞬間就紅了,正要磕頭,道光卻擺手道:“這是借的,以后戶部寬裕了,還須的還回來。”

  合著還要還?祁雋藻一楞,轉念就想到,瞧這情形,猴年馬月才能還得起,反正不會是在他的任上,當即連忙磕頭,干巴巴的道:“皇上圣睿。”

  “罷了。”道光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了奕山、僧格林沁的這份折子,他心情確實不錯,元奇能在朝廷危難之際毫不猶豫的表態承擔江南的軍費開支,這比元奇承接千萬國債更讓他感到欣慰。

  潘世恩可是有些日子沒見道光露出笑顏,自然清楚他為什么心情好,當即湊趣道:“元奇實是堪稱商團楷模,若是大清商團皆如元奇,區區英吉利又何足道哉。”

  道光含笑道:“朝廷還不至于供應不起江南的軍費開銷,難得的是元奇有這份心意。”說著,他看向祁雋藻道:“劃撥的四百萬兩白銀,調撥二百萬給江寧戶部銀行,以備不時之需,祥符的河工銀,王鼎但有所需,要盡力滿足,及時調撥。”

  祁雋藻連忙叩首道:“微臣遵旨。”

  “跪安吧。”道光將兩人打發走,又拿起折子細看,因為元奇團練的規模和展現出來的戰力,他對元奇一直抱有很大的戒心,令林則徐為督師杭州,易知足參贊軍務,他就有著試探的意思,沒想到河南一場大水災,卻讓他徹底看清楚了易知足,能夠如此不遺余力的支持朝廷,元奇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轉念,他又想到了河南的水災,這次可能是特大的水災,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子,朝廷一年在河工上的投入著實是令他心痛,或許,真的應該考慮修建鐵路,若是不用朝廷出銀子,何樂而不為?其它且不說,就修建一條杭州到京師的鐵路,朝廷河工銀一年就節省七八百萬兩,還有漕糧的龐大運費,這兩項加起來,朝廷一年至少能夠節約一千多萬兩白銀,一千多萬兩,那能做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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