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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 禍不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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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知足一臉的興奮和欣喜,魏源卻是驚疑不定,英夷會主動攻擊江寧,而且是早就計劃攻擊江寧,這實在是令他難以置信,畢竟一直以來英夷艦隊都是沿海攻擊,從未進入內河,更何況江寧距離海口三百余里,英夷怎會一早就計劃攻打江寧?

  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若是加強吳淞炮臺兵力,加強狼山、鎮江防御,江寧也積極備戰,即便英夷早有計劃,也會被逼改變計劃。”

  聽的這話,易知足仿佛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從頭涼到腳,真要如此,借璞鼎查一個膽子,他也不敢來攻打江寧,他緩緩的坐下,沉聲道:“部堂大人是鐵了心要放棄江寧會戰?”

  “既無兵,又無銀子,這仗怎么打?”魏源說著端起茶杯淺呷了一口,眼光卻瞟向一旁。

  “徐州不是只被抽調了一萬,還有二萬兵馬,九江還有湖廣的綠營......。”

  “別看徐州、九江距離江寧都不遠,但要調動兩地的綠營,必須的銀子開路。”魏源慢悠悠的道:“數萬大軍開拔,至少需要上百萬兩銀子,朝廷拿不出銀子,兩江藩庫也一個勁哭窮.......。”

  聽到這里,易知足不由的暗松了一口氣,合著魏源前來,要銀子才是正經差事,可被他嚇的不輕,不過,開口就要一百萬,這口張的也太大了,元奇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略微沉吟,他才道:“兩江富甲天下,人所周知,要募捐一百萬兩,想來應該不是難事。”

  魏源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兩江富裕不假,但要大額募捐,須的師出有名,如今不能以守衛江寧的名義募捐,只能以收復浙東失地的名義募捐,不關切身厲害,誰會大額捐輸?”

  “兩淮鹽商呢?”

  “兩淮鹽商已是昨日黃花,知足難道不知?”

  兩淮鹽商已成昨日黃花?易知足大覺意外,接任上海道前來上海,他關注的重點是戰事,對于鹽商扎堆的揚州還真沒上心過,當下連忙道:“在下還真不清楚,怎么回事情?”

  略微沉吟,魏源才道:“道光十二年,鹽政革新,改‘綱商引岸’制為‘票鹽法’打破了食鹽運銷的壟斷,兩淮鹽商陷入困境,大量鹽商一夜之間,由富變貧,一蹶不振,如今哪里還能指望鹽商捐輸。”

  說著,他微微搖了搖頭,苦笑著道:“以前‘綱商引岸’富了兩淮鹽商,但朝廷每遇大事,戰爭、慶典、賑災、工程等需要花大錢的時候,鹽商們都踴躍捐輸,多則數百萬,少則數十萬,乾嘉年間,鹽商報效捐輸軍需一項,就高達白銀三千萬兩之多。改行‘票鹽法’,窮了鹽商,朝廷也沒見富。”

  “朝廷沒富,官員們卻富了。”易知足笑道:“朝廷這筆帳可沒算清楚,鹽商口袋里的銀子,還能通過捐輸,逼迫他們吐出來,官員口袋里的銀子卻是沒法子逼迫他們吐出來。”

  魏源可不想將話題扯遠,林則徐還等著的,當即拉回話頭道:“兵不如人,器不如人,又無銀子,縱使英軍艦隊抵達江寧城外,亦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放棄江寧會戰,是最為明智之舉。”

  易知足緩緩搖了搖頭,道:“募捐不急,待的英夷艦隊進入長江口,攻打吳淞口炮臺,逆江而上的時候,再募集也不遲,兵臨城下,不怕他們不積極捐輸。再有,爛船還有三千釘,兩淮鹽商富甲天下,豈能沒有一點家底?”

  魏源眉頭一揚,“兵兇戰危,豈能兒戲?”

  “軍國大事,在下豈敢兒戲?”易知足沉聲道:“朝廷沒銀子,地方官府沒銀子,元奇有銀子,別說一百萬,就是三百萬,五百萬,元奇也出得起!”

  魏源心里一喜,連忙追問道:“這話當真?”

  易知足正色道:“部堂大人是擔心元奇籌措不出足夠的銀子吧?放心,砸鍋賣鐵,元奇也會支持部堂打完江南這一戰!”

  魏源點了點頭,道:“看來知足對這一戰很有信心?”

  “關門打狗若是都沒有信心,在下也不會蹚這趟渾水了。”

  “知足想過沒有,這一戰若是大敗,會是什么后果?”

  “在下執掌元奇以來,不敢說沒做過虧本的生意,但虧本的大生意還真是從未做過。”易知足緩聲道:“這一次,元奇在江寧投下了五千團練,數百萬銀子,可說是元奇創建以來最大的一筆生意,豈容虧本?”

  聽的這話,魏源起身拱手道:“那老夫這就回覆部堂大人。”

  待的魏源告辭離開,易知足緩步踱了兩圈又坐回躺椅,雖說魏源用的是以退為進的法子來試探元奇的底細,但林則徐怕是也真有放棄江寧會戰的想法,先前對于綠營和英軍戰力對比的話有可能將他嚇到了,不過,說實話,那些外省來援的綠營兵馬究竟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還真是難說。

  江寧這一戰,不能放棄!這是唯一能夠打擊英軍氣焰的機會,就此放棄,實在是太可惜,至于銀子,他倒不是吹牛,三五百萬,元奇還真拿的出,而且這筆銀子也不可能是白給的,怎么著也得翻倍賺回來,眼下是要先堅定林則徐的信心,若是林則徐有心放棄,隨便放出風聲,就能令英夷止步。

  不過兩刻鐘,李旺就快步趕來稟報道:“少爺,林部堂帶人來了。”

  帶人來了?帶的僧格林沁?這兩人方才一直在一起?難不成僧格林沁也有意放棄江寧會戰?易知足心里想著,腳下卻不慢,快步迎了出去,傳過院子,一拐角,就見僧格林沁、林則徐快步而來,他連忙拱手道:“在下見過王爺、部堂大人。”

  “私下相見,知足無須多禮。”僧格林沁滿臉笑容的擺了擺手。

  “二位請。”易知足客氣的伸手禮讓,三人進的廳堂,敘禮落座,林則徐便徑直道:“方才讓魏先生來探探知足的口風,元奇真能籌措到三五百萬兩銀子?”

  這兩人果然是串通好的?易知足隱隱覺的不對,忍不住道:“還有其他變故?”

  林則徐點了點頭,道:“黃河決口,河南祥符三十一堡堤頂漫塌,水圍開封,洪水奔注洪澤湖,初步估計,安徽甚至是江蘇都有一部分州縣遭災,這次水災可能是數十年罕見的。”

  那么大的水災!易知足聽的一呆,這可真是雪上加霜!戶部銀庫虧空案才出,黃河又決堤,難怪素來堅決主戰的林則徐會打退堂鼓,起了放棄江寧會戰的念頭,難怪他會派魏源前來試探他口風,如此大面積遭災,光是賑災要多少銀子?

  “祥符決堤,河道總督文沖已八百里加急奏報朝廷。”僧格林沁緩聲道:“戶部銀庫的那點子家底,知足想必也清楚,加上英夷艦隊出現在渤海口,估摸著皇上有可能會放棄江寧會戰。”

  “河工歷來最耗銀子。”林則徐補充道:“南河東河每年支用的河工銀高達七八百萬兩,遭遇大災,上千萬也稀松平常,這次水災嚴重,遭災面積廣,除了賑災,還要堵筑決口,朝廷可能無力支撐江南大戰。”

  易知足看了看兩人,緩聲道:“王爺和部堂大人應該都是不甘心放棄這一次難得的打擊英夷的機會吧?”

  “元奇如果能夠有足夠的實力支持。”僧格林沁向北拱了拱手,道:“本王馬上上折子,懇祈皇上繼續執行江寧會戰計劃。”

  林則徐卻道:“知足可要想清楚,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開戰,局勢就不是咱們想要掌控就能掌控得了的。”

  “與英吉利一戰,關乎大清百年國運,元奇即便是傾盡所有也在所不辭。”易知足沉聲道:“王爺和部堂大人放心,江寧戰事一日不歇,元奇就保證江寧參戰綠營的糧餉一日不斷。”

  “好!”僧格林沁朗聲道:“以后元奇的事就是本王的事,但凡是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諉。”

  林則徐頜首道:“江寧一戰大捷,知足當是首功!”

  易知足連忙拱手道:“謝王爺和部堂大人。”

  略微沉吟,林則徐才道:“如今英夷分艦隊尚在登州,知足估計,英夷何時才會攻擊江寧?”

  斟酌了片刻,易知足才開口道:“英夷既然做出了攻擊天津的假象,就說明近段時間就會行動,十月,長江就會進入枯水期,那將不利于英軍大型戰艦逆江而上,在下估摸著,八月,英夷就會開始攻擊。”

  “那浙江方面是否還需要調派兵力?”

  “當然要,不能讓英夷起疑。”易知足道:“部堂大人最好是前往杭州坐鎮,擺出收復寧波的架勢。”

  京師,西郊,圓明園,勤政殿,竹林清響閣。

  道光俯在書案上專心致志的繪畫著院子里的竹林,天色熱再加上心里煩悶,他想借著繪畫調整下心情,勤政殿外,載銓、穆章阿兩人各自尋一處陰涼的地方等候著,兩人本就矛盾不小,雖然不至于公開撕破臉皮,但相互之間卻也是沒什么好臉色,尤其是私下場合,道光在作畫,近侍太監不敢進去稟報怕攪了道光的興致,兩人也只能是候著。

  對于戶部銀庫虧空案,道光極為上心,作為主辦這個案子的載銓和協助的穆章阿兩人每天都要來覲見匯報進度,道光移駕圓明園,兩人一天有一半時間在轎子里度過。

  載銓扇著折扇正閑的無聊,抬眼瞧見潘世恩、王鼎兩人急匆匆而來,本想招呼二人,但見兩人臉上神情肅然,便住了口,趕緊的整理朝服準備著覲見,近侍太監曹進喜見的是王鼎來了,心里不由的暗暗叫苦,這位王中堂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他陪著笑迎上前道:“皇上在歇息.....。”

  王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八百里加急,趕緊去稟報。”

  曹進喜還真有些怕他,況且聽說是八百里加急,估計是軍情,連忙道:“二位中堂稍候......。”

  正在專心繪畫的道光聽聞稟報,有些掃興的擱下筆,道:“帶他們去西暖閣。”潔手凈面之后,他才緩步踱了過去,進的暖閣,待的四人見禮,他才看想潘世恩,道:“哪里的急報?”

  “回皇上。”潘世恩連忙道:“開封,東河總督文沖八百里加急奏報,黃河在河南祥符決堤,水圍開封,洪水奔注洪澤湖.......。”

  穆章阿這幾日都圍著虧空案轉,軍機處是潘世恩主持,聽的這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這可真是禍不單行,這節骨眼上黃河決堤,道光只怕會雷霆大怒,他趕緊將身子俯低一點。

  看完折子,道光安靜了半晌,似乎才回過神來,緩緩掃了四人一眼,不勝感慨的道:“圣祖爺時,河費一年才六十萬兩,到高宗時,漲到五百萬兩,到朕手里,一年河費已經高達七八百萬兩.....。”說到這里,他聲音徒然沙啞起來,“祥符大堤如何會決口?貪!一層層的貪!”

  頓了頓,他沉聲道:“傳旨,東河總督文沖著既革職,下南同知高步月,守備許樵,摘去頂戴,河道四品以上文武以及所在府縣正印一體革職留任,戴罪在河工搶修。”

  “皇上。”潘世恩連忙叩首道:“此次災情不小,開封被圍,洪水注入洪澤湖,須的盡快搶修黃河決口,否則不僅是開封不保,安徽甚至是江蘇都會大面積遭災。”

  略微沉吟,道光便道:“定九熟知河務,又曾為河南巡撫,熟悉河南民情,尤為難得的是清廉,著暫署東河河道總督,盡快堵筑大堤決口。”

  “微臣遵旨。”王鼎躬身道,他也預料到道光會指派他去河南,抬起身,他便道:“河道衙門一筆糊涂賬,微臣沒時間封賬查賬盤查清點,救災如救火,開封被圍,危在旦夕,微臣懇祈戶部先行調撥三十萬兩白銀。”

  聽他提到銀子,道光臉上肌肉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戶部銀庫只剩下四百多萬了,光是這一下救災修筑決口得花多少銀子?雖然心痛,他也知道這銀子省不得,猶豫了下,他才道:‘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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