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門的江面雖然寬闊,但主航道卻只有一條,就是夾在橫檔島與阿娘鞋島之間,處在幾個炮臺的眼皮子底下,預先在主航道上標定位置,進行炮擊訓練,將一應射擊諸元全部記錄背熟,一旦敵船進入標定位置,炮臺上火炮無須瞄準,只需調整射擊諸元就可以快速開炮,不僅打的準,而且打的快。
這法子其實很簡單,問題只是想不想得到這點,易知足捅破了這層紙,一眾將領都是久經訓練的,自然是一聽就明白這其中的好處,聽的關天培大聲稱贊,也紛紛跟著附和。
待的稱贊聲小了下來,易知足才含笑道:“如今各種規格火炮已經統一標準,裝藥量和炮彈的統一標準就不是什么難事,各種規格的炮彈,長樂機器廠就能制造,火藥卻得關軍門把關。
不過,我聽聞西洋火槍和火炮所用的火藥是有區別的,兩者的配方不一樣,不知道關軍門的火藥作坊可能生產專門用于火炮的火藥?”
還有專門用于火炮的火藥?關天培還是第一次聽聞,當即便問道:“這兩者有何區別?”
“自然是威力更大。”易知足含笑道:“不僅是配方不同,而且西洋火藥都是機器生產,不僅威力更大,防潮性能也更好,利于儲存......。”
一聽利于儲存,關天培立時來了興趣,廣州氣候潮濕,虎門火藥作坊生產出的火藥不能久儲,一個月之內不用掉就會潮濕,他為此可謂是頭疼不已,易知足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豈能聽不明白?當即轉身一揮手,對眾將領道:“都散了,嚴加督促各炮臺上火炮的安裝,欽差大人和制臺大人這幾日就會來虎門視察和繳煙,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末將等遵命。”眾將轟然應到,隨即紛紛行禮告退。
關天培帶著易知足緩步踱到頗為清凈的炮臺西側。這才開口道:“知足可是想開辦用機器制作火藥的廠子?”
聽的這話,易知足便知他有投桃報李的意思,微微笑了笑,才道:“美國商船上攜帶有火炮專用火藥。關軍門不妨對比一下。”
對比自然是要對比的,關天培笑道:“知足如此篤定,看來差距一定不小,你也不用藏著掖著,直說罷。”
“這點小心思看來是瞞不過關軍門。”易知足笑道:“據我所知。各省八旗綠營水師都擁有各自的火藥生產作坊,火藥配方比也各自不同,生產出來的火藥差異相當大。
我想開辦一家大型火藥制造廠,全部用機器,聘請花旗技工,生產各種專業火藥,火槍用藥、火炮用藥、鞭炮用藥、煙花用藥,開礦用藥.....不僅針對廣州一地,廣東一省,也供應外省。”
“知足的胃口不小。”關天培笑著打趣了一句。才道:“機器生產規模不小吧?”
“那是自然。”易知足含笑道:“若是關軍門不介意,我準備用廣東水師的招牌,就叫廣東水師彈藥局,關軍門在任一日,廣東水師的火藥,由火藥局免費定量供應,包括各類炮彈。”
“一言為定。”關天培笑道:“知足盡管籌備,萬事有老夫擔著。”
“謝軍門。”易知足拱手笑道,有關天培攬著,他就不用偷偷摸摸的生產火藥了。可以堂而皇之的建一個彈藥廠,大規模生產各類彈藥,這其中自然會包括米尼彈。
二月二十七,林則徐率同鄧廷楨、豫堃等一眾大員抵達虎門。開始收繳煙土,易知足卻離開虎門返回廣州。
上午,兩艘快船一前一后在洛溪島碼頭緩緩靠岸,易知足帶著幾名護衛上了岸,另一艘快船上,領事斯諾看了衛特摩一眼。道:“易先生今日約咱們來這里,該不會是為了考察正在建設的花旗村吧?”
“我敢打賭。”衛特摩笑道:“一定跟火槍有關。”
聽的這話,斯諾看向跟在易知足身后的那幾個護衛挎在肩上的火槍,那是他們熟悉的霍爾式M1819,斯諾皺了下眉頭道:“澳門有不少軍火商,從他們手中能夠買到全世界最好最新的火槍,衛特摩,你別老是推銷這種老掉牙的淘汰貨色,易先生可不笨。”
“不是我不想推銷新的火槍,而是易先生對霍爾式格外青睞。”衛特摩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辜的道:“這此易先生又訂購了三千枝霍爾式線膛槍管,而且還特意聲明要前裝式樣的。”
說著話,兩人登上碼頭,易知足微笑著迎上前與兩人握手,斯諾含笑道:“每次見易先生,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不知道這次易先生是否會帶給咱們驚喜。”
“驚喜?”易知足笑道:“當然有,不過,這次不只是帶給兩位驚喜,還會給美利堅一個驚喜。”
聽的這話,斯諾一臉期待的道:“哦,是關于火槍嗎?”
“對。”易知足說著一笑,道:“請允許我先保密。”
帶著兩人步行到一處偏僻空曠的地方,易知足才停下腳步,吩咐道:“設置人形靶,丈量距離,四百碼。”
四百碼?這是前裝線膛槍才有可能達到的射程,衛特摩連忙看向護衛挎在肩上的火槍,馬上他就留意到,這不是原裝的霍爾式M1819,而是經過改裝的,很明顯是前裝槍,只是他不明白,易知足此舉是什么意思?
更令他們郁悶的是,一應準備工作做好,易知足說是出于安全考慮很有禮貌的請兩人后退了三十碼,早有準備的五個護衛隨即在身后豎立一塊木板,完全將身形遮掩住。
在兩人一臉疑惑的表情中,“砰砰砰”沉悶的槍聲相繼響起,四百多碼的距離,斯諾兩人根本就看不到靶牌是否被擊中,不過,很快,他們就被再次響起的槍聲吸引住了,衛特摩反應最快,隨即掏出了懷表,護衛們射擊的速度超過了他的預想。這根本就不可能是前裝線膛槍能夠達到的射速。
槍聲不緊不慢,有條不紊的連續響著,盯著懷表統計的衛特摩皺著眉頭大聲道:“易先生,能否只讓一枝槍射擊。槍聲雜亂,容易統計失誤。”
易知足點頭示意,一個護衛連忙小跑上前下令,四個護衛隨即轉到木板后休息,只剩下一個護衛不緊不慢的開槍射擊。幾分鐘后槍聲停了下來,衛特摩統計的結果也出來了,平均一分鐘三點五發!
斯諾、衛特摩都是一臉的震驚,前裝線膛槍根本不可能達到這么高的射速!這是前裝滑膛槍,而且還的是擊發槍,才能達到的射速,兩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斯諾結結巴巴的道:“易先生.....能看看靶牌......看看.....那個士兵的火槍嗎?”
很快,靶牌就被拿了過來,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的窟窿。再看看手中經過改裝的前裝霍爾式M1819,衛特摩難以置信的道:“這不可能!”
斯諾卻是一臉的振奮,四百碼!在射速完全一致的情況下,射程能達到四百碼,而且命中率還如此高!這意味著什么?屠殺!
要知道現在歐洲的主流火槍還是前裝滑膛槍,為保證命中率,一般都是在一百碼的距離才開始射擊,一旦超過一百五十碼,命中率連三成都不到,超過二百碼。幾乎就是放空槍,英軍最新裝備的制式火槍——布倫威克式擊發槍,性能已經很優越了,但也是在一百五十碼的距離才能保證命中率。超過二百碼,也只有三成的命中率,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衛特摩馬上就意識到,原因出在子彈上面,不過,很可惜。靶牌很薄,子彈都穿透而過,無法看到變形的子彈,略微遲疑,他才道:“易先生,能否再試射一次。”
“當然可以。”易知足含笑道:“衛特摩先生可以親自去丈量距離,豎立新靶牌。”
衛特摩倒也不客氣,親自用自己的步子丈量了一番距離,又豎了一個新靶牌,結果依舊,射速每分鐘三發多,距離四百碼,命中率高達八成。
槍聲停歇下來,再次驗看過靶牌后,斯諾一臉熱切的道:“易先生有意將這技術與美利堅交換?”
“對。”易知足含笑點頭道:“我不說二位也明白,這項技術的關鍵就在于子彈,我命名為米尼彈,米尼彈的重要意義,你們方才都看到了,無須我多說,老實說,對于這項發明,法蘭西和普魯士應該需要的最為迫切,英吉利可能出價會最高,不過,我依然是優先選擇美利堅。”
“非常感謝。”斯諾一臉誠懇的道,易知足這話可謂是不含一點水分,如今歐洲最有可能爆發戰爭的就是法蘭西和普魯士,而英吉利為了維護霸主地位,也確實可能出高價購買。
衛特摩自然也清楚米尼彈的巨大價值,對于新興的正處于快速擴張的美利堅來說,這意味著土地和財富,他滿臉熱忱的道:“能有易先生這么慷慨和真誠的朋友,是美利堅的幸運,易先生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易知足微笑著道:“作為交換條件,我需要鍛造槍管,拉割膛線的機械設備,還有火炮的砂型鑄造、各種鉆膛、削切等車床,當然,制作火藥、火帽的機器設備和化工技術人員也是必不可少,總之,廣州需要能夠自行生產火炮火槍和彈藥。”
這是實實在在的獅子大開口,斯諾和衛特摩不由的面露難色,不敢貿然答應,兩人雖然清楚米尼彈的巨大價值,但易知足的交換條件也著實苛刻,略微沉吟,斯諾才道:“易先生所需要的,美利堅那些政客和軍界大佬們怕是不會同意。”
易知足笑了笑,指了指霍爾式M1819,道:“能夠鍛造鐵軌的大型液壓機鍛造機自然能夠鍛造槍管,這款霍爾式M1819的槍管就是由液壓機鍛造的吧?都多少年了,二十年!你們不會認為還只有英吉利和美利堅才有液壓機鍛造機吧?
這已經不是什么先進的保密的技術,火炮的實心鉆膛,削切刨刮等機床同樣不是什么機密技術,我在澳門采買了少量的法蘭西火炮,也都是機械錘削加工的產品,這一點,你們應該都清楚。
米尼彈的價值有多大?你們應該也清楚,用歐洲一眾強國都有的工藝和機器設備換取一項獨有的價值巨大的技術,這筆帳你們不會算,美利堅精明的政客和軍界的大佬們會算,給你們大半年時間,明年一月一日之前,看不到我需要的機械設備和相關的技術人員,米尼彈,我就轉賣他國。”
斯諾連忙道:“易先生,時間太緊迫了。”
“我等不起。”易知足掃了兩人一眼,道:“對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
見沒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斯諾考慮了片刻,道:“易先生能否為這批機器設備支付銀元?有關技術人員是否也享受三倍的薪酬?”
易知足毫不遲疑的道:“可以支付銀元購買,三倍薪酬也不是問題。”說著,他笑了笑,道:“元奇不缺白銀,缺的是人才,我希望兩位能回國宣傳,所有有志于發明創造的科技人才,不論哪個領域,只要愿意到廣州來,我都無償提供研究和試驗經費,當然,專利權依然是屬于他們的,愿意賣,我很樂意購買。”
聽的他愿意出錢購買,斯諾當即爽快的道:“那就請易先生等我們的好消息。”
易知足瞥了衛特摩一眼,見他不吭聲,估摸著是擔心以后的軍火生意做不成了,當即對他笑了笑,道:“元奇最不缺的就是生意,衛特摩先生不用擔心以后沒有生意可做,元奇不會虧待朋友。”
聽的這這話,衛特摩一喜,連忙道:“我很樂意為易先生效勞,只是這次時間太匆忙了。”說著,他一笑,“這次帶來的那艘飛剪船,易先生能否借給衛特摩行?”
衛特摩這次帶來了四艘商船一艘飛剪船,還有艘輕巡防艦,因為這段時間水師巡查的嚴,而且局勢也有些敏感,伍秉鑒連夜派人出海直接帶領所有船只開往海南了,易知足連一眼都沒看到,聽的衛特摩要借,他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道:“沒問題,過幾就讓飛剪船停泊到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