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足?孔建安有些詫異,東家怎的突然問起這個人?西關這幾日最熱門的話題就是易知足,他籌建的天寶表廠,伍家出資四十萬購買兩成股份,籌辦的報紙,二千大洋一股,十三行子弟還踴躍認股,這等稀奇事哪能不引人關注和議論?
更讓人盛贊的是,他以天寶表廠擔保為興泰行還債的事,這幾日西關的茶樓酒肆、商號會館,大小作坊,甚至是學院都在議論這個易知足。
孔建安心思靈動,反應極快,稍稍轉念,就問道:“東主的意思,十三行新開的錢莊會由易知足打理?”
蘇夢蝶微微頜首道:“極有可能是他。”
“不可能吧。”孔建安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道:“他才多大?又從未涉足過錢莊票號業,十三行如何會讓他主掌新開的錢莊?東主這是從何處聽來的消息?”
對這事,蘇夢蝶也不敢肯定,卻是反問道:“他又何曾涉足過鐘表作坊?”
孔建安一怔,確實如此,從未聽說易知足辦過鐘表作坊,他籌建的天寶表廠不也賣出了二十萬一成股份的天價!說不定,十三行這錢莊還真有可能是易知足打理。
“這人的事跡我也聽聞過一些。”蘇夢蝶緩聲道:“聽說伍老爺子對他極為賞識信任,我擔心的是,他主掌十三行錢莊,會對西關錢莊票號業造成極大的沖擊……。”
“十三行壟斷對外貿易,西關的商賈都有求于十三行。”孔建安道:“十三行開辦錢莊,對西關錢莊票號行的沖擊是免不了,也是在所難免的,不過,要論沖擊,票號遭受的沖擊會大點,錢莊會稍微好點。”說著,他突兀的問道:“十三行子弟來找過東主了?”
蘇夢蝶沒有否認,輕輕的點了點頭。
孔建安一下子急了,連忙道:“東主,羅裕豐如今就好比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雞,賣掉未免太可惜了。”
“沒答應他們。”蘇夢蝶安撫他道,真要賣掉羅裕豐,她自己也確實有幾分不舍,稍一沉吟,她才道:“請孔掌柜來,是想商量件事……。”
孔建安稍稍心安,連忙道:“您說。”
略一遲疑,蘇夢蝶才道:“十三行在西關開辦錢莊既然有著得天獨厚的便利,他們如今又想直接盤下一家錢莊,咱們能否以羅裕豐入股?”
以羅裕豐入股十三行錢莊?孔建安大為意外,有道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尾,羅裕豐如今在西關銀行業也算是有名有號的,入股十三行算怎么回事?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蘇夢蝶的處境。
設身處地的替蘇夢蝶著想,以羅裕豐入股十三行錢莊,怕是最為妥善的法子,蘇大人官身不自由,不敢指望他總是在廣州為官,一旦蘇大人離開廣州,蘇夢蝶一介女流在廣州無依無靠,如何立足?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攀上十三行這顆大樹,可說相當明智的選擇。
對他自己而言呢?這有可能是件大好事,也有可能是壞事,不過,就算他在十三行錢莊無法繼續擔任大掌柜,他在這一行的名聲也算是打響了,蘇夢蝶對他也算是有大恩的。
仔細權衡后,他才開口道:“以羅裕豐入股十三行錢莊,在下不反對,不過,東主的考慮清楚,十三行這個錢莊雖說是以子弟名義開辦的,但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在下擔心錢莊會遭受官府的盤剝。”
這一點,蘇夢蝶看的透徹,她當即道:“只要十三行存在一天,這個錢莊就不會倒閉,至于盤剝,伍家可沒少被盤剝,不照樣是富甲天下。”
略微一頓,她接著道:“入股這事還勞煩孔掌柜再仔細權衡一下,細細比較一下優劣得失。”說著就端起茶杯。
見她端茶送客,孔建安連忙起身告辭。
待的孔建安離開,蘇夢蝶才吩咐道:“派人去易府請樂….易公子。”
易知足一直到天黑才趕回府,聞報蘇夢蝶遣小廝請他過府,不由的心里暗喜,看來今日一番胡鬧,蘇夢蝶沉不住氣了,大晚上的,他也不敢前去,萬一老兩口知道了,少不的一番斥責。
次日一早,在天海閣吃了早點,易知足、伍長青、嚴世寬三人先去麻紗蒼大街看了看天寶表廠改建的情況,然后才一道前往花地。
榕青園大門外,三人遞了拜帖,便在一旁候著,有一拉無一拉的閑侃,等了兩盞茶時間,也沒見有人出來,伍長青瞥了大門一眼,道:“這蘇蝶娘莫非是不想見咱們?”
嚴世寬抬眼卻見一頂青布小轎徑往這邊而來,連忙道:“有人來了。”
轎子落地,一個身著長袍馬褂,三十出頭,身材不高,其貌不揚,臉上有幾顆白麻子的漢子鉆出轎來,來人正是孔建安,一眼掃見易知足三人,他便猜出了三人的身份,連忙拱手道:“在下羅裕豐錢莊孔建安,有禮了。”
一聽來人是羅裕豐錢莊的大掌柜,易知足連忙拱手還禮,道:“在下易知足,這二位是伍長青,嚴世寬,久聞孔掌柜的大名……。”
孔建安上下打量了易知足兩眼,笑道:“易公子的大名,在下可是如雷貫耳,三位可是來拜訪羅裕豐東家的?”
見的孔建安到了,門房小廝連忙迎了出來,對著幾人躬身道:“諸位里面請。”
易知足三人這才明白,蘇夢蝶原來是要等這個孔建安來,一起見他們,見這情形孔建安倒是有些過意不去,拱手道:“在下來遲,累三位久候,請。”
四人隨小廝進園,來到花廳,一進門,就聽的屏風后傳出蘇夢蝶的聲音,“小女子不便見客,怠慢諸位了。”
就這么談?垂簾聽政還能影影綽綽的看見人影,這倒好,直接屏風遮擋了,只聞其音,不見其人,易知足心里暗笑,仍是依足禮數,拱手見禮,寒暄落座后,他才裝模作樣的將來意說了一遍。
聽易知足一本正經的說明來意,屏風后的蘇夢蝶抿嘴輕笑不已,假意沉吟良久,她才開口道:“昨日之事,小女子已有耳聞,羅裕豐錢莊,小女子無意轉手……不知以羅裕豐入股,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