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又來了?伍長青來了幾次了?嚴世寬狐疑的瞟了易知足一眼,眼珠子轉了轉,道:“三哥是不是捏住了伍長青的痛腳?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就知道瞎想。品書網”易知足摁滅了雪茄煙,起身道:“走,去迎迎。”
伍長青在前兩天確實是來過一次,那次易知足不在家,回來后聽聞下人稟報伍長青來過,他不僅沒在家等,反而刻意回避,他擔心是伍秉鑒找他聊天,在不熟悉十三行的情況前,他不愿意見伍秉鑒。
伍長青是頭次進易府,進的東跨院,他便放慢腳步,邊走邊打量院子里的景致,待見的易知足、嚴世寬兩人出現在門口,他才加快腳步,上前覷了眼易知足的臉色,含笑一揖,道:“易兄似乎大好了。”
“托福,托福。”易知足笑著還了一揖,伸手禮讓道:“伍兄請。”
進的院子,伍長青就取出一本冊子,道:“這是從總督府抄來的邸報,總督府本月的邸報都在這里了。”
“多謝伍兄。”易知足拱手致謝,接過邸報。
“易兄何須客氣。”伍長青含笑道:“不過,季師爺說了,地方小報刊載邸報,最好是先讓總督府的師爺過過眼,省得日后招惹麻煩,雍乾兩朝都曾明令禁止公開販賣、買閱邸報和私抄邸報,如今朝廷并未解禁,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如此說來,刊載邸報還是存在一定的風險,朝廷和地方官府看不順眼,隨時可以根據這一點封殺報房。”易知足緩緩說道:“既如此,干脆就不刊載邸報了。”
不刊載邸報?伍長青遲疑著道:“若不刊載邸報,又如何吸引士人購買報紙?”
“這倒也是。”易知足笑了笑,道:“伍兄對辦報紙有興趣?”
伍長青是一萬個不愿意在怡和行歷練,他知道老爺子刻意栽培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接替伍紹榮,他對怡和行沒興趣,對總商更是敬而遠之,好不容易老爺子開口,著他摻和易知足辦報紙和建義學這兩件事。
如此難得的機會他自然不肯放過,知道易知足對邸報感興趣,他就拿了邸報來做敲門磚,見易知足主動提及辦報紙的事,可謂是正中下懷,當即毫不遲疑的道:“如果投入不大的話,自然是有興趣。”
易知足聽的一笑,“辦報紙前期的投入可不小。”
“有多大?”伍長青渾不在意的問道。
“不好說。”易知足沉吟著道:“報房、作坊、印刷機、作坊工匠,報紙編輯文員…..而且前期——半年甚至是一年,都可能是虧本經營,林林總總算下來,前期投入估摸要三四萬元。”
嚴世寬在旁邊聽的撇嘴不已,好家伙,辦個地方小報而已,竟然要三四萬元,還真是獅子大張口,真把這伍長青當冤大頭宰了,不過為那么點錢,壞了聲譽可不值。
聽的要三四萬元,伍長青是大為意外,他原本以為就算要大辦,有三五千元也就足夠,沒想到易知足一開口,居然要三四萬!
他自然不擔心易知足騙他,孚泰行如今又不存在倒閉的風險,對方不可能騙他這點小錢,默了默神,他還是忍不住道:“京師亦有不少民間報房,聽聞投入皆不大,公慎堂是老字號,其創辦之初投入不過數百兩。”
京師還有民間報房?這事易知足可不知道,當下便問道:“京報的發行量有多大?影響范圍又有多廣?”
伍長青之前根本就沒關注過報紙,只是聽的總督府師爺提及過,哪里知道具體的情況,當下就搖了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想來也是有限。”
“小規模的報房,影響自然是有限。”易知足緩步踱著道:“報紙的發行量越大,輻射的地域越廣,影響就越大,也就越能賺錢,廣州的地理位置偏僻了些,即便報紙辦的好,廣受東南數省士紳商賈喜愛,但傳遞運輸的時間也太長了。
就說從廣州到江浙一帶,怕是要月余時間才能抵達吧?新聞都被生生拖成了舊聞,這不僅有違咱們辦報紙的宗旨,也影響報紙的發行量,如何才能縮短報紙發往各省的時間……?”
說著話,三人緩步進屋,略一禮讓,便各自落座,丫鬟趕緊為三人奉上熱茶,伸手請茶之后,易知足淺呷了兩口,這才接著道:“我考慮設立一總報房,然后在東南各省建立分報房,大報一周一期,小報一日一期,大報各省統一,小報則各自獨立報道。
如此,大報的報樣就可通過驛站,以八百里加急或是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各省分號,在各省就地印刷,極大的節省時間。
當然,咱們不必急于求成,大可先立足廣州,積累經驗,培訓各類人才,建立一個成熟的模式,然后,再往各省建立分報房,初步估計,這需要近兩年時間,才能完善。”
“等等。”嚴世寬插話道:“我是越聽越迷糊,花費諾大的人力物力財力精力,這報紙賺錢嗎?一張報紙能賣幾文錢?”
“世寬兄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伍長青笑著附和道,這段時間,他琢磨去琢磨來,一直沒想明白,易知足究竟如何靠報紙賺錢,心里自然也是越發的好奇。
稍稍沉吟,易知足伸手在兩人眼前一劃,含笑道:“珠江之上,百舸爭流,千帆競渡,不知在二位眼里,江中有舟多少只?”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嚴世寬眨巴著小眼睛努力的想配合,一時間卻弄不明白易知足究竟想表達什么意思,登時就有些著急。
伍長青卻是笑道:“小生眼中,僅有舟兩只,一舟為‘名’,一舟為‘利’,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名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著他輕笑道:“這是高僧法磐與乾隆在大江唔對之言,這個典故,在下在文瀾書院聽人提及過。”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笑道:“法磐大師眼中有舟兩只,而我眼中,卻只有一只。”
“一只舟?”伍長青微微一怔,道:“這又何解?”
“一舟左舷大寫‘名’字,右舷大書‘利’字,就一只舟,名利之舟。”易知足緩聲道:“名利,名利,有名就有利,名與利本就水融,如膠似膝,猶如銅錢之兩面,豈能分拆開來?”
“言之有理。”伍長青說著拱手笑道:“受教了。”
嚴世寬愣是沒明白過來,怯怯的問道:“你二人說了這半晌,可跟報紙有關?”
易知足含笑看向伍長青,道:“伍兄可明白了?”
伍長青遲疑著道:“易兄是暗指,報紙與名利有關?”
“何止是有關?”易知足笑指二人道:“報紙本就是名利作坊。”
“名利作坊?”伍長青兩人異口同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