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芭蕾舞團,化妝間。
剛從練功房出來,年輕的姑娘們或坐或立,卸妝、聊天。江明月端坐在椅子上,兩指捏了被卸妝水浸濕的化妝棉摁在眼皮子上,合上眼簾,便聽見房門被推得“吱呀”一聲響。
緊接著,一道年輕的女聲說:“趙珂,我老公來了,我先走了哈。”
微揚的調子,泛著笑意的驕矜語氣,極有辨識度。
縱使江明月回國不久,卻也識得這道聲音,來自團里的首席舞者之一——許悠然。許悠然結婚三年,丈夫是安城一位小有名氣的房地產商,對她很寵愛,在團里不是什么秘密。
趙珂和她關系一向好,聞言便笑著打趣了聲,“見色忘友啊這是,說好了和我一起吃飯的。”
“誰能想到他會來接我呀”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恩愛,去吧,別讓人等久了。”
安城芭蕾舞團建立于1991年,發展至今,已有幾十年歷史,為國內五大芭蕾舞團之一。團內十多名首席芭蕾舞演員,也就其中三位擁有固定且獨立的化妝間,許悠然便有此殊榮。
她走后,化妝間內免不了響起一層艷羨的議論聲。
江明月閉眼聽著,沒插話,抬起一手按在后頸,輕輕歪了兩下頭,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頸子。
面前的鏡子里,映出她的身影。
汗濕的練功服已經被換掉,疊成方塊,擱在化妝臺上。安城已至深秋,室內有暖氣,她上身就穿了件半高領的黑色薄線衫,波紋狀的領口貼合在修長頸項上,更襯得那一處膚白細膩,在燈光下,泛著軟玉般溫潤動人的光澤。
她闔著眼,微仰頭,睫毛纖長而濃密,給眼瞼下覆了一層暗影,沉靜恬淡的樣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極其繾綣的美人圖,讓人移不開眼。
趙珂就坐在她旁邊,卸完妝一轉頭,便看見她這幅狀態,心中驚艷之余,隨意地開口問:“明月你是直接回家嗎?”
“不,”江明月笑了聲,“晶晶請吃飯。”
孫晶晶也是舞團的舞者,因為同時是江明月的中學同學,所以在她回國進了舞團后,兩人便比較要好。趙珂和孫晶晶關系一般,聞言便笑了下,并未要求加入兩人聚餐,寒暄后,先跟其他人出去了。
江明月卸了妝,仔細地給臉部和脖頸拍了一層肌底液,又依次涂上水、乳、精華、面霜、隔離霜,走完一整套的面部護膚程序后,她撈起搭在一側落地式衣架上的風衣,背了包,一路走出舞團。
十一月底的安城,傍晚時分,風揚起,卷動路邊枯葉。
天有些陰,路燈卻未亮,空氣里有涼意。
過馬路走到舞團對面,江明月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發短信給孫晶晶:“我出舞團了,走路過來,小區門口見?”
孫晶晶租住的小區距離舞團不遠,走路十分鐘便能到。兩人約好在不遠處一個商場樓上吃粵菜,從舞團過去,正好經過她住的小區。天冷,江明月又頗有些嬌氣毛病,發完短信便將手機揣進衣兜,一路都用手指摩挲著手機,直到行至住宅小區側門外,都沒收到孫晶晶的回復。
她駐足路邊,拿出手機看了眼:五點五十九分。
下一瞬,手機屏上時間跳至六點整,她身側,城市街燈驟然亮起。江明月把手機拿至嘴邊,微微低頭,小聲道:“給晶晶打電話。”
電話里傳來一陣冗長的忙音。
沒人接。
她微微蹙眉,裝了手機,轉身進了小區。
孫晶晶租住的單元樓就在小區臨街這第一排,13樓,她進小區走了沒幾步,便下意識仰頭,搜尋她所在的那一層。
瞳孔驟然一縮——
目之所及,某高層窗戶處突然探出半個身子,女人披頭散發看不清臉,翻身而出。
“砰!”
急墜而下的身體砸落在地面草坪上,發出一道巨大聲響。
那一瞬間,江明月雙目圓瞪,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
“啊,有人跳樓啦——”
小區門口,車輛起落桿之外,傳來一道驚恐萬分的高亢尖叫,說話聲、跑步聲、門衛保安室大爺猛地推開門的聲音,沸沸揚揚,紛沓而至,一瞬間,齊齊在江明月身后響起。
她臉色煞白,抬眸望著灌木叢內,不遠處草坪上躺著的那道人影。
赫然是孫晶晶。
“姓名?”
“江明月。”
“年齡?”
“職業?”
“安城芭蕾舞團芭蕾舞演員。”
做筆錄的男警察筆下一頓,再抬眸,目光觸及路燈下女生那張臉,語氣莫名地柔了幾分,“別怕。我這就是例行詢問,畢竟你是現場第一目擊人,是這小區居民吧?”
“不是。”
江明月略搖搖頭,目光看向已經拉了警戒帶的方向,默了一瞬,尚算鎮定地說,“我是她朋友,說好了一起吃晚飯,所以過來找人。打電話她沒接,就想要上樓去找。”
“朋友?”
警察訝異了一瞬,神情間又多了幾分認真。
孫晶晶老家在安城某縣城,她大學畢業留省城舞團工作,獨自租住了這個小區13號樓1單元13層的一戶兩居室,事發這時候,家里沒其他人,父母又一時來不了,幫忙通知了舞團領導后,江明月便留在了旁邊,等人過來。
天色漸晚,因了這一件突發事故,小區側門口卻嘈雜得很。
“年紀輕輕的,什么事這么想不開?”
“應該不是自殺吧,嘴巴上貼著膠布呢。”
“臉腫的那么高,一看就被打慘了!”
“天吶,兇手抓到沒?”
“我怎么看她有點眼熟,啊,是不是演員呀,她好像演過《權傾后宮》里那個祁貴人,特別會跳舞那個……”
“是是是,是她!”
一群人圍著警戒帶指指點點,因為這個提醒,氣氛越發沸騰。
江明站在樹影下,攏了攏風衣,聽見這幾聲議論才想起,孫晶晶之前因為個人形象好,在國內某個舞蹈比賽上獲獎后,受邀出演過電視劇配角,在年輕人之中還有些知名度,這消息一傳開,免不了引起更大騷亂。
這一點,現場的分局警察顯然也意識到了。
很快,有人出了警戒帶打電話。
江明月隱約聽見幾句,衣兜里一只手,下意識地摩挲著已經被摸得有些溫熱的手機,神思恍惚間,又聽見不遠處一個女警察小聲詢問旁人:“上報市局了,不知道阮隊會不會來?”
“阮隊?誰呀?分局的刑偵支隊長嗎?”
旁邊,又有人小聲插話。
“不是支隊長,是支隊副支隊長,市局的主檢法醫師,我男神。”說起那人,說話的女警察聲音里有少許已經可以按捺仍舊忍不住流露出的推崇,“他可是我們安西省當年的全國卷高考狀元,華夏醫學院畢業的法醫病理學博士,這才剛三十,已經是主檢法醫師了,一級警督,副處級呢。”
“這么牛逼啊……”
“主要顏值奇高,而且還……來了……”
灰暗夜幕下,紅藍警燈閃爍,市局幾輛警車停在了小區門口。
分局出警的刑偵大隊長第一時間大跨步走出警戒帶,同前來的隊伍打頭那人說起現場情況:“十三樓掉下來的,死者孫晶晶,是安城芭蕾舞團的一名獨舞演員,出演過電視劇,剛被圍觀群眾認出來了……”
打頭市局刑偵支隊隊長聽到這話,擰眉看了眼四下亂糟糟的人群,一手掀起警戒帶,俯身鉆了進去。
他身側,手提勘察箱的高挑男人步伐微頓了一下。
“怎么了師父?”
同樣提著勘察箱的另一名法醫輕聲問了句。
被問及的男人未發一言,進了現場。
“阮隊。”
蹲在地上的分局法醫看見來人便站起身,開門見山道:“死者女性,二十三歲,從十三樓掉下來的。右頂部頭皮挫裂,深至顱骨,右側顳部有頭皮下出血,顳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右眉弓外側有挫裂傷,右臉廣泛性挫傷,顴骨、眉骨粉碎性骨折,口、鼻、外耳道均有出血,右側上臂可見廣泛性挫擦傷……初步判斷,死因是高空墜落導致的顱骨骨折。死亡時間是下午六點左右。不過,之前應當是被人捆綁囚禁在樓上,你看……”
“嗯。”
阮成君點點頭,倒沒有第一時間做尸表檢驗,而是在掃過一眼后,喚過了現場一位分局警察,詢問前期調查情況。
“六點零五接到報案后我們就趕過來了。現場有目擊者,是死者所在芭蕾舞團的同事,不過她也是過來找人,正巧在樓下目睹了死者墜樓的一幕,并未上樓。詢問后我們得知死者是獨自租住的,父母家人都不在身邊。樓上臥室比較亂,有繩子、剪刀等物,窗戶上有攀爬痕跡,應當是在樓上被人捆綁囚禁過……這邊已經通知她父母和單位領導了,不過暫時還沒人趕過來。喏,那個就是目擊者,死者同事。”
說話的警察將視線投到不遠處樹影下。
江明月正好將視線投過來。
十多米遠的距離,她看見阮成君。他三十而立,已然十分高大,身形挺拔,一米八五左右的樣子,過來出現場,穿著淡藍色勘察服,戴著一次性醫用口罩,渾身上下,幾乎也就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那一雙眼睛生的非常漂亮,瞳仁漆黑,銳利和聰慧都壓在沉斂眸光之中,在這樣一個深秋,夜幕將來時,顯得尤為深邃冷靜,讓他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清冷端方的距離感。
好像,他們是陌生人一般。
微微低了一下頭,江明月抬眸看向小區外霓虹閃爍的街道。
“行,知道了。”
阮成君收回目光,一邊戴上一次性塑膠手套,一邊抬眼,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四下環境。
天已然黑了。好在這個小區建成時間不算久,設施狀況良好,路燈足以照亮四周。他仰頭,發現十三層一扇窗戶開著,空中再沒什么阻擋物,死者摔下來后便直接砸落于他腳下的草坪上。
那一下,畫面應該極具沖擊力。
站在不遠處看見,明月……會害怕的吧?
走神只是極突然的一瞬,拉回思緒后,阮成君便半蹲下身,開始了仔細的尸表檢驗。
尸表檢驗的步驟:從上到下,從外到內。
他用戴著塑膠手套的指尖輕觸死者頭部,開口,吐字清晰低沉,語調冷靜,聲音清凌凌,自帶一股子令人信服的冷冽質感:“右頂部頭皮見6cm挫裂創口,深至顱骨,創角撕裂,邊緣可見表皮剝脫。”
他邊上,站著的法醫助理開始奮筆疾書。
“死者雙側眼瞼結膜蒼白,角膜透明,瞼結膜可見少量出血點,瞳孔直徑0.6cm。”
基礎的尸表檢驗結束后,阮成君一邊收拾檢驗器械,一邊抬眸朝邊上的徒弟說,“死因是高墜導致的顱骨骨折、腦損傷。一起去樓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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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終于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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