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
勸諫之聲此起彼伏。
無數朝臣仿若怕失去露臉的機會一般。
往往是一個朝臣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另一個朝臣的話語又隨之響起。
除了最初兩位閣老和幾位尚書侍郎諫言之時無人打斷之外,到了后來已然開始變得漸漸混亂起來。
朱厚照眼見如此,心中頓時一陣煩躁,抬起手臂虛壓的同時,大殿下的嘈雜勸諫之聲也隨之一滯,偌大的大殿又開始恢復到了寧靜之中。
而殿下所有朝臣的目光,也開始全部集中到了朱厚照的身上。
“此事容后再議,一切以父皇的喪事為先!”
朱厚照言語輕輕,但是卻透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大殿之下的一眾朝臣雖然盡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可也無人敢在此刻駁回朱厚照所言。
與此同時。
朱厚照也站起身形,掃視了一眼殿下的眾位朝臣后,道:
“行了,既然沒有他事,諸位愛卿先行退下就是。”
朱厚照話語說完,直接起身離去。
滿朝文武見狀,少不得又磕頭行禮,跪送朱厚照離開。
朱厚照其實也明白。
自己繼承帝位,可謂是名正言順。
眼下除了他暫時還沒有心情接掌皇位之外,還有一個緣由,那就是按著古時傳下來的規矩,這帝位的繼承需要經歷三辭三讓,才算符合君子的謙讓之禮。
何為三辭三讓?
此禮源自‘周泰伯讓位于季歷’的典故。
單說周泰伯和季歷,可能不太了解歷史的人,根本不知道這兩人姓氏名誰。
但是若換個解釋的角度,讓我們從這季歷的孫子說起來,那這件事情就開始變得簡單易懂起來。
季歷的孫子,就是武王伐紂的周武王姬發。
而這三辭三讓的由來,其實就是說的他大爺爺讓位給他爺爺的事情。
當年姬發的太爺爺公亶父,膝下有三個兒子,分別是長子周泰伯,次子虞仲和老幺季歷。
周泰伯、虞仲和季歷三人恭謙有禮頗有德名,而這季歷的兒子姬昌更是遠超父輩,年紀輕輕顯露賢達之資不說,并且才大德高頗有圣人之像。
可無奈長幼有序,即便姬昌頗有德名,但按著周人的傳統,公亶父應傳位給長子周泰伯,由他來接過自己的位置。
至于季歷,雖然是有一個好兒子姬昌,可于情于理,這王位都輪不到他來染指。
故事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當時的時代背景了。
要知道周泰伯、季歷所處的年代,那可是在上古時期,生產力極度低下不說,百姓的溫飽都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王位還不似后世那般,是權利和金錢的化身,那個時候的王位說白了更像是一種責任,一種集萬人身家性命于一身的責任,人心沒有后世那般復雜不說,兄弟之間為了權勢而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可能發生。
也正是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公亶父和周泰伯、虞仲等人為了周氏一族的未來,紛紛準備讓季歷繼承王位。
如此和傳統禮儀不符的事情,季歷自是不允。
周泰伯數次讓賢,季歷均皆回以推辭。
到了最后,整個事情就開始陷入到了焦灼當中。
一個推辭,一個禮讓,來來往往 萬般無奈之下,周泰伯逃離出家,南下前往荊蠻人所在。
并且在到了那里之后,直接按著荊蠻人的習俗,斷發文身,一改以前容貌裝束。
如此一來,發膚盡毀,周泰伯已無資格再繼承王位,而原本一直推辭的季歷,這次再無其他借口,終于從父親手中接過王位。
當然。
多嘴提一句。
周泰伯的結局也是很好的。
莫看他在周氏一族,才德可能不及姬昌,但是在南方的荊蠻人眼中,其無異于是大才一般的存在,僅僅只是數年,歸附其的人口就有上千家之多,更是被擁立為吳太伯,至今吳越之地還尊其為先祖,并在無錫梅里建有泰伯廟,先賢孔子就曾盛贊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至此。
三辭三讓的典故也就流傳下來。
而讓它成為禮制的則是曹丕,曹丕代漢以后,歷代君王無論是登基也好,繼位也罷,所有人上位之前都得來上這么一出。
禮制這兩字,您明白是什么意思不?
就是甭管您樂意與否,大家都這么做的,你也不能搞那個特殊,就得按著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來。
不然大家這邊剛剛請您登基,您就直接答應下來,雖然大家都知道最后的結果是一樣的,可他總是差點味道,而且讓大家都感覺您這個人一點也不謙虛,只有在這般你請我推辭,一來二去三下之后,大家感覺火候都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可能就要有點磨嘰了。
這個時候火候就到了。
朝臣看您謙遜,您感覺眾望所歸,君臣其樂融融,繼位這事就完成了。
當然。
此事若是發生在其他朝代,可能還可以這般解釋。
到了朱厚照這個時候,弘治皇上就留下他一個獨苗苗,皇位他不坐誰坐?
朱厚照若是真來上一個‘四辭’,沒準不等旁人著急,這滿朝文武先得急瘋了。
畢竟其他朝代還有其他皇子可以接替皇位,可唯獨弘治一朝是萬萬不能出現絲毫意外。
不過。
這也就是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朱厚照還沒有傻到那般地步。
所以當他聽到滿朝文武想要讓他登上皇位的諫言后,根本沒有多言,直接就先推辭了事。
而與此同時。
大殿之下的一眾朝臣。
在看到朱厚照直接推辭離開之后。
臉上也沒有絲毫失落的神情,其間一些人更是輕輕呼出了一口濁氣,似乎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
說實話。
眾人是真擔心。
這太子殿下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就出言應允下來。
如若真出現那般情況的話,不僅僅是朱厚照下不來臺,就是滿朝文武也不知道接下來該何去何從,畢竟歷朝歷代的規矩就是這么傳下來的,根深蒂固之下,這禮制又豈是那么容易改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