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的孫志平突然有些說不下去了,身體疲軟的往椅子靠背上一靠,對著身邊的李進揮了揮手,聲音無力的說道。
“李縣丞,你說與他們聽吧。”
李進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不過不好當眾違逆知縣的他,還是向前走了一步,對著眾人說道。
“大人仁慈,自然是不能白白讓各位辛苦。”
“現在余震不斷,誰也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是否還會發生大震,所以知縣大人留著糧倉,暫緩開倉放糧,也不是沒有他的道理。”
“可是大災當前,百姓流離失所,饑腸轆轆,作為本縣的父母官,自然不能見治下的百姓如此下去。”
“所以知縣大人才尋來眾人,讓各位先借支一部分糧食,當然,也確實會如知縣大人所言,不會讓諸位白幫這個忙。”
“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諸位梁價的事情,縣衙這邊將不再過問,甚至若有百姓愿意以地契來換取糧食,即使是在對方地契被埋在屋里暫時拿不出來的情況下,縣衙這邊也會幫忙辦理過戶的。”
“諸位所需的,只是每人借支一部分糧食給縣衙,讓絳縣的百姓能每天有口稀粥喝上就行。”
李進說的明明白白,可是有些話語,還是被他故意含糊了過去。
什么叫每天都有口稀粥喝上,既然能喝上稀粥為何還會去買梁,還不限制梁價,還幫忙地契過戶,這不是互相矛盾的話語嗎?
一些心思靈轉的商人,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頓時喜笑顏開起來。
孫志平聽到李進的話語,忍不住抬頭盯著李進看了一眼,這件事情要是換了自己來說,肯定沒這么圓滑,可是聽李進說完,再看堂下眾人的神情,就是舉人出身的孫志平也不得不對李進敬佩有加起來。
這話說的水平高啊。
這邊的商人們和那些存糧的大戶,聽到此處已經不必在細問,有些事情,是可以相互驗證的,糧食縣衙這邊沒說什么時間上交,只要自己在出借之前,或者出借同時,找到一份地契來驗證一番,那就所賺不菲了。
這個時代什么最值錢,土地啊!
眾人歡快的離去,而且很快就有人用手中原本存余的地契前來驗證,得到證實后,整個絳縣地界的商人和存糧大戶們,紛紛蜂擁而至。
而隨著糧食進入縣衙,原本災鴻遍野的絳縣,突然也開始滿大街的飄起了飯香,挨了數天饑餓的災民,終于可以在地震之中,喝上了一口熱粥。
即使這熱粥里面湯多米少,可是對于已經饑渴了多日的百姓們,也聊勝于無。
唯一令百姓惋惜的是,這飯食僅僅提供中午一頓,早晚根本想都別想,即使你全聚集在縣衙的周圍,也別想得到一粒的飯食。
孫仁平也知道靠這些商人所出借而來的糧食,撐不了太久,一天一頓已經是極限,剩下的存糧還要以防萬一,好等到巡查御史前來的時候,在拿出去表現一番。
可是商人重利并不是空穴來風,察覺到這里面有重利可圖的商人和那些存糧大戶們,在縣衙聚集過后沒多久,又聚集到了一起。
眾人商議了一番后,為了換取更多的地契,不得不鋌而走險,直接聯手招募了一些狠人,專門在絳縣周邊游動。
此舉一是為了防止京師突然派人來巡查,二是怕絳縣的百姓逃荒出去,將這絳縣的消息傳播到外地,三則是有大人物到來的時候可以提前知會一聲,即充當了斥候,又充當劫匪,總之,現在整個絳縣,幾乎已經快要水泄不通的地步。
百姓想要活命,要么就靠著縣衙那每日一頓的稀粥水度日,還得說你能搶到,或者就干脆些,直接將地契拿出來,去縣衙辦理完過戶后,靠那些商人來賞你飽飯。
商人也不傻,這些土地以后還要有人來幫忙打理,現在這些落難的災民,不就是上好的佃戶嗎?
暫時先收養他們一些時日,等到地震過去,或者朝廷的賑濟下來,這就是最好的佃戶人選嘛。
孫仁平和李進如何能不知道這里面的貓膩,其實又何止是那些商戶,就是縣衙里面,也派了衙役出去打探消息,好到時能對賑濟施粥的安排作出及時的調整。
當然,這還只是絳縣的大部分商戶和存糧大戶的想法,也有人不樂意同流合污,卻又不得不同流合污的存在。
絳縣的宋家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這樣的人在大利之前,畢竟是少數,現在的他也不得不隨波逐流,不過更多的則是借著賣糧的幌子參與其中罷了。
他其實對現狀也很不滿,可是憑借他一個小小的宋家,又能做到何種地步,只不過委曲求全,夾縫中求生存罷了。
這些時日,宋家賣出去的糧食也不少,但是地契,他卻全都收好了,并沒有去縣衙過戶,只是言語之間告訴那些災民,等到地震過去,或者說來年,這所賒欠的錢銀一旦還清,地契將直接奉還。
和這些農戶長期打交道的他,如何能不明白,這些土地才是這些百姓賴以生存的命啊。
否則即使熬過了這次的地震又能如何,接下里失去土地的他們,日子將過得越發艱難。
臨清道邯鄲的大路上。
劉瑾在朱厚照的吩咐下,不出一日的時間,所有的車馬和糧草全被準備完成,第二天早早一起,一行人就開始朝著山西的方向行去。
此刻失去馬匹的眾士卒行走了路上,即使是長途跋涉,可是這些西苑士卒,依舊精神抖擻,紀律嚴明,更多的士卒則是將這次山西之行,當做了一次訓練。
朱厚照坐在馬車里面,閉目小寐著,劉瑾自然不能坐在車里,不過姜三千戶也知道他的身體不行,干脆就將給太子殿下趕車的任務拜托給了他,劉瑾自然樂得如此,否則真若讓他走到山西,還不如直接在臨清城了結了他更好。
這邊糧草的隊伍在快速的行進著,可是在它的后面,還有一個年少翩翩的公子,一臉疲憊的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