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福還想拿出首席工匠的派頭出來勸諫幾句,可是看著面露寒光的太子殿下,不知怎滴,孫福竟然有些慫了。
孫福轉過頭看向其他幾位工匠,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事情已經沒有了轉圜的余地,一個個面帶悲戚,認命般的開始將鐵管搬回工坊,準備按著太子的命令斷掉。
至于太子殿下剛才所說的那兩件東西,干了半輩子工匠的他們,別說見過,就是讓他們做,都未必能做的出來,更何況一個根本沒接觸過這類東西的太子?眾人如何能信啊。
工坊里剩余的工匠都在忙碌著,看著孫福等人又將鐵管搬了回來,好奇之下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太子讓把剛完成的鐵管再斷掉,眾人一愣,反復確認后,一股悲戚的情緒開始在工坊里蔓延起來。
不管是抗太子的旨意,還是沒完成皇上的差事,都要受到責罰,既然受到責罰已經是肯定的事情了,那何苦還要繼續干活呢?
脾氣大點的直接把手里的工具一扔,抱膀坐在一旁,低頭生著悶氣,用沉默來抗拒著這相反的命令,越來越多的工匠都開始停了下來,孫福看著眼前這一幕,幾次開口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朱厚照看鐵管都已經搬走了,也站起身形移步進了廳堂,兵仗局廳堂的布置到還簡單,桌上放著還沒有撤走的茶盞,還有半碟點心,朱厚照看著點心上的芝麻,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了谷大用一眼。
谷大用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一般,快速上前撤走了茶盞,順便將點心也撤了下去,然后轉身的功夫,就迅速的將碟中的點心倒進了自己的兜里。
以為這一切沒人知曉的谷大用,結果一回頭就發現太子正一臉怪異的看著自己,谷大用尷尬的嘿嘿一笑,退到了一旁。
朱厚照懶得搭理這個好吃的胖子,拿起一旁的筆墨,就開始在紙上揮毫潑墨起來,不多時,水車和壓井的兩張圖紙就畫好了,看著圖紙,確認沒有什么遺漏后,朱厚照對著身旁的谷大用說道。
“把孫福叫來。”
谷大用領旨出了廳堂,看四下無人,搓了搓手就從兜里掏出剛才偷揣起來的點心,快速的塞到了嘴里一塊,一臉陶醉的咀嚼著。
工坊很近,谷大用到了門口,也將最后一口點心咽了下去,推開工坊的門,谷大用走了進去。
進進工坊里面的谷大用,看著工坊里面的場景,原本偷吃了點心的好心情突然沒了,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工坊里面爐火在燃燒著,可是所有的工匠卻沒有一個人在作工,剛才抬進來的鐵管就被扔在了一旁。
而工匠們也注意到了剛推門進來的谷大用,眾人方才也只是發泄一些不滿罷了,君命如天,沒有誰敢真正的去抗命不遵,此刻眾工匠見到谷大用后又開始各自忙碌起來。
谷大用可沒因為他們的繼續忙碌,而當做沒有看到剛才的那一幕,站在門口的他,指著工匠們就破口大罵起來。
“誰給你們的狗膽,想抗旨不遵是嗎?”
“太子爺的話都敢不聽,想造反是嗎?”
工匠們手中的動作不停,低頭干著活,任由谷大用在一旁咆哮,看著這些工匠們,谷大用的眉頭依舊緊皺,冷冷的看了旁邊的孫福一眼。
“孫福,太子爺叫你過去。”
孫福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工具就要跟著谷大用離開,走過谷大用身邊的時候,谷大用斜著眼睛對著孫福說道。
“再有陽奉陰違的,咱家不介意充當一回太子爺手中的刀,咱家說的,不知道孫師傅可否明白?”
孫福一愣,看著甩袖轉身離去的谷大用,面上露出苦色,皇糧難吃啊。
很快,兩人一前一后就回到了兵仗局的廳堂。
朱厚照將圖紙交給了孫福,同時把一些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又囑咐了一番,尤其是螺絲挑扣這塊,朱厚照怕孫福不明白,還特意畫了一個簡圖,告知他這樣就可以互相聯系起來,當然,精度和強度也是必須的。
因為這回所需要的零件太多,畫在一起就顯得有些雜亂,所以除了特別需要注明兩個必須組裝在一起的部件外,朱厚照都是單個畫出了零件,后期組裝的時候自己再到一旁指導就好了。
孫福看著紙張上密密麻麻的零件以及標注,也是有些頭疼,雖然孫福是首席工匠,可是看著太子所畫的圖紙,僅僅也只是做到,能按圖造出這么一堆零件罷了,至于最后會組裝成什么樣子,沒見過這兩件東西原物的孫福根本想象不出來。
孫福原本還打算回去后,早早完成太子交代的任務,然后再想辦法把皇上的差事也給圓過去,可是看到圖紙的孫福徹底傻眼了。
這么復雜,而且明日就要,那今晚就根本別想做別的,就這一堆零件就夠忙活的了。
揣著復雜的心情,孫福拿著圖紙回到了氣氛凝重的工坊。
‘縣官不如現管,先將這兩件東西制作出來吧。’
聽著工坊那邊傳來叮叮鐺鐺的敲打聲,朱厚照又在兵仗局待了一會,確定沒有其他問題后,叫上谷大用離開了,落后的谷大用還不時的將點心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一臉滿足。
朱厚照和谷大用離開不久,兵仗局掌印太監李公公也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聽著后院工坊那傳來的敲敲打打的聲音,已經預感到發生了什么的李公公,一股悲憤涌上心頭,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掉落下來。
一想到明日面圣,皇上讓自己交差時,當自己說一根都拿不出來時,皇上的反應,李公公哭的就更加傷心了。
一直在旁伺候的小太監,看著李公公清醒過來了,立刻上前將李公公從床上扶了起來。
李公公哽咽著,顫顫巍巍的指著小太監安排道。
“去看看……去看看,是不是都斷完了?”
小太監快速的跑了出去,不多時,小太監回到李公公床前,一臉悲戚的看向李公公。
“沒斷是不?”
李公公還希望有奇跡發生,一臉不確定的問道。
小太監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李公公的眼淚忍不住又滑落了下來,用手不停的敲打著床板。
“天要亡我啊,天要亡我啊。”
哭了一會的李公公,突然安靜下來,接著又變得有些癲狂起來,捂著臉痛哭道。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咱家剛接近到皇上啊。”
小太監看著李公公在床上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能靜靜的躬身站立在一邊。
捂臉哭泣的李公公,突然看到了自己胸前的鞋印,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腳印是谷大用剛才踹他的時候,留下的。
小太監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李公公,想開口勸慰,又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見李公公的臉上,開始陰晴不定起來,原本悲戚的表情慢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會是喜悅,一會又是膽怯,一會又是兇狠的表情,小太監怕極了,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幾步。
“你過來,咱家問你。”
李公公突然指向退后的小太監,小太監聽到召喚,踟躕著走到了李公公近前。
“咱家問你,是不是沒有太子爺這么一鬧,咱家也玩不成任務?”
小太監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
事實確實如李公公所言,不管太子殿下來沒來,李公公在皇上面前的許諾都沒有完成。
“太子殿下怎么會來咱們兵仗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慫恿?”
這句話小太監沒敢回答,只是低著頭站在一旁,擺弄著自己的衣角,不過李公公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只是自己坐在床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那慫恿的人只能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剛才是谷大用那胖子來的,那肯定就是他慫恿的了。”
“沒錯,肯定是他。”
“再說鐵管都斷完了,咱家說咱家做完了,沒憑沒據,是不是也說的過去?”
“咱家其實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務,只不過全被谷大用慫恿太子斷掉了,對不?”
最后一句,李公公是惡狠狠的瞅著小太監說的,仿佛小太監此時若是不同意他的觀點,他就會把小太監吃掉一般,小太監本來離李公公就近,此刻被李公公惡狠狠的盯著,嘴里想說話,卻好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不停的用點頭來確認。
看到小太監點頭確認的李公公,突然陰森森的笑了,剛才沮喪的情緒一掃而光,對著小太監安排道。
“去告訴孫福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就說皇上交代下來的任務,咱們早就完成了。”
“另外私下交待孫福,那個什么水車和壓井,隨意弄下就得了,不要好好做,明白沒?”
安排完的李公公嘿嘿一笑,一臉森然的對著門口輕聲說道。
“至于這個黑鍋,谷公公,就辛苦您了。”
谷大用和朱厚照走在回去的路上,在兵仗局就差不多耽誤了半下午,太子想去看看劉瑾那的情況,不知道劉瑾把自己那些兵搞成什么樣子了。
谷大用跟隨在太子后面,不時的還將點心偷偷塞到嘴里,一邊跟在后面偷吃,一邊偷偷的防備著被朱厚照轉頭時發現。
“阿嚏。”
谷大用突然連打了兩個噴嚏,腳下自覺的落后了太子爺幾步,心中開始疑惑起來。
‘這是誰罵我呢?’
突然谷大用面色一緊,一臉恐懼,嚼東西的動作也停滯下來。
‘不好,太子醒來的消息忘記告訴鳳兒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