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
看到西面地平線上出現的銀色騎兵,銳雯本能的慌亂,而后便是伸手想要將尤里安與辛德拉一起拽到自己身后,
而屋內,感受到了大地震顫的法師沖出了大門,目光只是掃了一眼遠方,而后抬手就要施展法術,
辛德拉被拽到了母親的后方,而法師施展的瞬移術卻沒有成功,
不遠處,農場的寧靜被遠道而來的敵人打破,旁邊的房間里,睡眼惺忪的法師妻子與兒子六神無主,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楚。
尤里安看到了,老法師眼中的慌亂,看到了幾次嘗試終于成功后被魔能托起飄向遠方的身形,
看到了被拋下的妻子與兒子眼中的無助,更看到了......近在遲尺的人兒眼里的決絕,這讓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溫暖。
這就是他心中曾經幻想過的畫面啊!
在那個十一年前冬雪還未到來的夜晚,他穿著一身加厚的棉衣,懷揣著僅有的一塊銀幣與幾張白天母親烙好的薄餅,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月光下漫長的山路上時,心中想的就是這個————
一個可愛的孩子,與一個他愛著、也愛著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妻子。
現實沒能讓他得到的一切,在這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他竟然能夠擁有。
看吧,小辛德拉臉上寫滿了慌亂,她的手,在從地上爬起來后就沒有離開過母親的衣角,她在顫抖、在害怕,
可即便如此卻很堅強,沒有像那對兒被拋棄的母子一般嚎啕,
她或許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危險還是明天,可是她卻無條件的相信;
看吧,銳雯臉上的恐懼比起這里的每一個人來都不減半分,隔著一步的距離,尤里安能清楚看到她攥緊了松開、松開了又攥緊的手,
手指不斷的揉搓著,汗漬夾雜著些許的土灰在掌心靠外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灰色的泥印,
她也在害怕著,畢竟遠道而來的不是懷揣善意的客人,而是生死難料的仇敵...德瑪西亞人。
她與他們腳下踩著的,是曾經屬于對方,而現在歸于帝國的土地。
這里,從四十多年前一直到今天就從未停止過戰爭。
每一個生長在這里的孩子,都絕不會沒聽說、更不會沒見過敵人的殘酷。可是銳雯為什么依舊那么堅定呢?
尤里安靜靜的看著她,只是幾秒鐘,就忍不住的低下了頭,嘴角在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道淺淺的弧線,
他輕輕開口,用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喃喃:「因為......你總是這樣,一直在保護著我呀......」
「不管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
「不管是現在,還是在那山崖的頂峰......」
微微抬起頭,目光望向遠處,刺耳的鳴鏑聲響徹在方圓數里的天空下,怯懦的人已經逃跑,而從沉睡中被驚醒的人們,卻已經在村長高聲的呼喝下拿起了從不離開枕邊的武器,
他們、已經沒時間去穿戴父親或爺爺留下的鎧甲了,
敵人即將到來,等待他們的或許是火一般恐懼的煉獄,
可是令人開心的是并沒有人逃跑,那從諾克薩斯流到了特里威爾、從爺爺流到父親、又奔行在了子孫后人們身體內的鮮血,即便是過去了四十年也依舊還灼灼滾燙。
「你知道么?」
「在過去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最...最、最、最討厭的事...就是一直被人當成需要保護的對象來看待。」
「那年冬天,我離開家。一路上經過了不知多少危險,第一個夜晚我就差點被凍死 在山坳里,第二天醒來,又被一頭豹子追殺。
可即便是這樣,我也沒想過掉頭回去,沒有、從來沒有!」尤里安搖搖頭,
看著遠處已經交上了手的人們,
一邊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德瑪西亞騎士,一邊則是白天還在地里耕耘的農民。
這樣的交手,答桉即便是書寫一萬次可能也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身旁,看到了形勢兇惡的銳雯一手拉著辛德拉,另一只手就要去拽身邊的丈夫,
只是,這個二三十年來她做過了無數次的動作,在今天、此刻,卻是她出乎意料的失敗了。
「尤里安?!」回頭望向丈夫,看著那雙腳好像扎根在了地上一般的人,她突然莫名的感覺到了一股陌生,
似乎,就在方才那雙眼睛亮起的瞬間,他,就不再是她認識的他了。
可是愛從不會作假,數十年來養成的習慣也不會因為一秒鐘的懷疑而變質,
村里人組成的農兵隊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騎著高頭大馬的德瑪西亞夾著長槍、只是一個沖鋒就擊潰了抵抗,剩下的就是殘酷而慘烈的圖莎。
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了!
「尤里安!」面前是一動不動的男人,而不遠處,兩個騎兵縱馬越過了籬笆,已然將目光對準了這里,
銳雯在猶豫...不,她或許沒有猶豫的便將女兒的手交到了丈夫的手中、自己則快步沖向了一旁的倉庫————
這里曾是她們的家,即便已經不再屬于她們,可是那放置農具的位置卻從未改變過。
短短幾秒鐘,銳雯便拿過了一柄鐮刀沖了出來,
這一次,她沖刺的方向卻不是丈夫和女兒,而是另一端————
「我去攔住他們!尤里安,你帶著辛德拉,走!走的遠遠的!別再回來這里了!」
盡管身形已經有些走樣,盡管聲音也少了當年的稚嫩、多了好似大媽一樣的喋喋,甚至連老爹曾經教導過無數次的步伐,也在漫長的歲月里褪去了輕盈,
可在尤里安的目光里,那夜空下被風吹卷起的白發,卻好像穿越了時空的間隔,從十年前那個獨自起舞的夜晚來到了今天。
「銳雯,你知道嗎,我好討厭你啊,討厭你們所有人!
「因為你們總是...總是......這樣。」
「帝國的雄鷹,一輩子平平安安......呵!」
「十年,我走過了那么多的路,經歷了那么多的事,可是遇到危險的時候,你們卻依舊想要把我保護在自己的后面...真是自私啊!」
「為什么,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換我來...換我來保護你們,保護這個「家」呢?」
「為什么————!
」沖著銳雯離去的方向,尤里安突然拼盡全力的吼了起來。
這一刻,他的聲音好像九霄之上的龍吟,震撼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