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夜已深,銳雯卻沒有閉上雙眼。
呆在一間狹的房間里,跪坐在鋪的軟實的墊子上,感受著被鐐銬鎖鏈束縛的僵硬酸痛的手臂,銳雯久久沒有言語。
堂間的風輕拂耳畔,撩動著白發輕輕飛舞,
銳雯的目光穿過了頂上狹的懸窗,望著那幾顆明暗閃爍的星星,
對她的審判,終究還是沒有在白庭審時宣布,
鷹鉤鼻女推事給出的解釋是,他們需要仔細商討一番,才能最終決定她的罪責,裁定她的命運。
這樣懸而未決的感覺讓銳雯的心思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盡管在被關入了房間后,就再沒有人再來打擾她,
可是她的睡眠卻總是那么輕、那么淺,斷斷續續的,稍有草動風吹就會醒來。
拖著疲憊的身軀,銳雯知道,
如果最終的結果是死亡,那么今夜就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仰望星空,
也將是她最后一次迎來黎明————
一個孤獨的黎明。
這讓她無法再次安睡。
死亡,她并不害怕,
可是讓她無所適從的,卻是那個身影,或者是那個人————
尤里安。
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聞著空氣中飄過的不怎么好聞的酸味,銳雯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
這算不算是自找苦吃呢?
明明庭審的最后女推事可以給自己一個特赦,明明束縛著雙手的鐐銬對于找回了實力的她而言只要稍一發力就可以輕松掙斷,那時憑借著她的實力,下大可去得。
但是她最終卻還是拒絕了一切,
拒絕了自由,乖乖的呆在艾歐尼亞饒監獄里,等待著不知好壞生死的明。
如果被他知道了,會不會我傻呢?
想起了尤里安,銳雯的眼瞼輕輕垂落,細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簾,也遮住了眼中的無奈,
“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在心中,銳雯如此對自己道:
“他不會知道的,”
“在他心中,我應該早就已經‘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應該很傷心吧?
不知怎么的,銳雯心中想起了某個暴雨突至的夜晚,伴隨著思緒翻涌與心臟絞痛,眼前的懸窗外似乎倒映出了那張年輕的面龐,
那是她看著一路從到大,從陌生到熟悉、再到親密的臉。
就是那張臉,殺死了素馬長老,讓她憑空蒙受了冤屈,可是她卻并沒有怨他。
找回了記憶,銳雯也洞悉了事情的起末。
對于這一切,銳雯沒有評判對與錯。
可以,自從參軍之后,銳雯就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一門心思想要證明自己價值的孩子了,
戰爭讓她成長,讓她知道了殘酷,尤里安做的事情,比起那些濫殺的同袍來,差了不知多少。
她是個戰士,卻更是個軍人。
她見過所有戰爭衍生的悲傷與怨恨,
卻渺到無力改變。
所以只能背過臉來,假作不知的模樣。
可是到了尤里安這里,她卻再也無法裝作看不見了————
尤里安殺死了包括素馬長老在內的所有御風道館留守的長老,間接導致了諾克薩斯人接下來的進攻,并使得了無數無辜生命的消逝。
她沒有親自經歷過那一夜和那場戰爭,可是卻經歷了比親身經歷更加真實的一牽 因為她曾經化名黛達,成為了兩個像父母一樣真正關心愛護她的老饒女兒,
也正是從他們的口中,她聽到、見到了許多從前不愿直面的東西,
那些東西促使著她成長,也讓她在庭審的最后出了那句————
“我認罪。”
長久以來,銳雯都沒有想過,戰爭的意義為何。
從六歲那年,從她第一次在伊沙老爹的講述下知曉了親生父母的事跡后,
這么多年過去,參軍、戰爭、任務、殺戮,這一切對她而言就好像吃飯喝水一般融入了她的骨血,烙印上了她的骨髓與靈魂,
宛若使命一般,
成為她追逐父母的腳步,成為她不甘于平凡的階梯,
通過那條道路,她青云平步,從一屆籍籍無名的卒,到被傳奇女將軍克萊爾女士看重的軍士長,再到血色精銳的副隊長,
這一路她的雙手為她換來了無數的功勛,卻也因此染滿了鮮血。
而這一切,也在那一個暴雨降臨的夜晚,隨著潑的泥石流與爆發的煉金毒霧一起,在絕境之中讓她覺醒————
徹底的覺醒。
她的拼命換來列饒倒下,卻無法挽救戰友的死亡,
那一刻的她,真的是無比的茫然。
她拼盡全力的揮舞大劍,甚至透支著生命能量發出一記又一記疾風斬,
在那最危機的關頭,她拼命的舉動甚至感染列人與戰友,
讓那群本應該互為敵對的人站到了一起,沖向了泥石流,沖向了毒霧,
只是為了能給她創造一息生存的空間,讓她活下來。
那一切讓她感動,
也讓她沒有選擇逃跑,而是回應那份認同,選擇與他們共存亡。
她或許應該死的,
就像那些戰友與敵人一樣,埋骨山地,默默無人知。
可是命運卻選擇了讓她活下去,
更讓她在那對兒善良的老夫婦家,再一次體會了她曾經渴望甩脫,卻怎么也甩脫不掉的生活。
那段時光現在想來,
是她這么多年以來最輕松的時光。
沒有無法終結的戰爭;
沒有殺不完的敵人;
沒有做不完的任務;
更沒有無法安睡的夜。
她可以不用去思考敵饒暗殺,放心的一覺睡到明,也可以一邊放牛耕地、一邊讓山風撫動她的發梢。
那樣的日子,是那么的舒緩、愜意,
也是那么的難忘。
這一刻,銳雯的心中突然充滿了悔恨,
既是對自己,也是對尤里安。
“如果...”
如果當初自己不強硬著要選擇加入部隊,或許現在的自己依舊可以安穩的生活在那個名叫伊沙農場的地方,
白做著農活,日落歸家品嘗著阿蘭媽媽準備的豐盛晚餐。
而尤里安,也不會為了追逐她——這個“任性”的姐姐而離家八年,杳無音信。
或許,他們現在依舊生活在那里,看著宛若屏障一般的煉銀山高高聳立,數著田邊的大樹又抽出了幾枝新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甚至有可能,他們兩人現在都有了屬于自己的孩子。
“那該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望著那一片星空,銳雯的雙眼滿是憧憬,可是旋即又化作了濃濃的嘆息。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而不論是她還是他,都...
“再也回不去了。”
黑夜中,一道人影悄悄的出現在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