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一直跑。
腳趾踩在堅硬的土地上,另一只腳上的靴子不知在何時也被甩掉,
艾瑞莉婭就這樣赤裸著雙足,踏在混合著砂石泥土草木荊棘的山路上。
尖銳的石塊礪著她的腳心,那從出生起就嫩白如玉的腳背,也被細碎的砂石劃出一道道血痕,
腹中空空如也,身上滿是汗水,綢衣披在身上,成了一個個碎布條,勉強包裹著身體,
可即使是這樣,也難以遮掩衣衫下凝固著鮮血的翻卷起的傷口,
臉上滿是污漬,血痕,疤痕,汗漬混合在一起,活生生的將一個十三歲的清麗少女變成了一個小乞丐。
大腿上,一道足足有三寸長的猙獰刀疤,因為腿部的活動,時不時的有鮮血從傷口處擠出,傷口撕扯著,讓女孩的眉頭一直緊緊的蹙在一起。
干裂的唇角,不停的喘著氣,被糊上了一層血痂的眼睛,模糊不清的辨認著方向,
從日照當空到月上西頭,
女孩足足跑了大半天。
可是她還是不敢停下來,
盡管身體已經疲憊到了不堪重負的程度,即使身后追逐自己的人早已經沒了影子。
可是她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一雙手死死的抓著刀刃,也只有這些冰冷的金屬,才能給她的心里帶來一絲安全感。
也只有不斷的跑動,才能讓她不會回憶起那一幕幕好似噩夢一般的場景。
腳趾踩在地上,破口不斷的撕裂再愈合,雙腳早已經沒了痛覺,只有一個又一個淺淺的腳印留在了原地。
大半天的跑動,女孩的身體到了極限,一個不穩,腳尖沒有踩穩,一股痛感襲來,女孩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向前栽倒,撲著向前滑了一小段距離,下巴重重的磕在了路邊的草叢之中。
“當啷。”手中抓著的刀片也脫手而出,散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
趴在地上,女孩掙扎著,可是那一下摔倒就好像壓倒駱駝的稻草,任憑她再如何用力,身體也難以挪動分毫。
唇角貼著帶著土腥味的泥土,艾瑞莉婭卻沒有在乎。
深深的埋著頭,身體劇烈的起伏著,干燥的空氣從肺部擠壓出來,噴吐在泥土上,女孩的手指微微蜷曲著,指甲嵌入了泥土中,
劃出了幾道淺淺的痕跡,不一會兒,草叢中傳來了低沉的嗚咽。
“嗚...嗚嗚...”那聲音,在夜晚好似夜鶯的鳴叫,又好似猛獸的厲嚎,帶著不甘與憤恨,數不清的情緒壓抑在這一刻爆發,
如同泄洪一般。
女孩那腫脹的眼睛再也擠不出一滴淚來,拼命的握拳卻只能無力的發現,連這樣簡單的動作,她都已經無法完成。
“父親...母親...奶奶...艾麗卡...”
女孩低聲的抽噎,
我好恨啊!
“為什么...為什么我得到了力量,卻還是無法保護你們?”
腦中再次浮現出艾麗卡毅然決然赴死的場景,那嚅動的唇角,那留戀的目光,好似再控訴著她的無能,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那一句沒有說出口的“活下去”,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插入了她的心房,
在她破碎的心靈上添了重重的一道。
...
“哥,你有聽到什么聲音么?”
群山之中的樹林里,一列幾十號人的隊伍頂著夜色前行,他們穿著樸素的衣衫,拿著刀劍木弓,
為首的是兩個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的一男一女。一人持劍,一人拿弓。
突然,女孩停下了腳步,側著耳朵,豎起了手指,聽了三秒鐘微微皺眉說道。
“是不是碰到了諾克薩斯人啊?”
“什么聲音?”
“諾克薩斯”這四個字好像有魔力一般,話一出口,男人立刻抬手止住了前行的隊伍,緊了緊手中的長劍,一行數十人就這樣站在靜謐的森林中,豎著耳朵聽著。
過了好半天,男人躊躇著開口道:“也許是什么野獸的嚎叫從遠處傳了過來吧?這里離普雷希典都還有好些天的路程呢,聽說諾克薩斯人還在納沃利南方的地區打轉呢,怎么會到這里來?”
一席話讓身后的人表情舒緩了些,
他們是生活在尚贊以北的一個大村莊里的農家子,聽聞了諾克薩斯人入侵艾歐尼亞后犯下的暴行,兄妹倆熱血激昂下,召集了村子里同樣熱血的少年們,拿著自制的刀劍準備前往普雷希典參軍,對抗諾克薩斯人。
也許就在幾天前,他們還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而現在卻因為一腔熱血踏上了征程,之前他們聽說過無數傳聞的暴行,所以對那些素未蒙面的諾克薩斯人,仇恨有之,懼怕亦有之。
“你不會是聽錯了吧?”男人豎著耳朵聽了好半天也沒聽出什么異常,便開口出聲道:“除了樹搖風的聲音,我沒聽到什么不對勁,你們呢?”
轉頭看向身后,身后的青年們也一臉迷茫的看著他,隨即一齊看向了女孩。
“沒錯的,絕對不是野獸的聲音!”女孩一邊不停的豎著耳朵聽,一邊梗著脖子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隊伍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雖然是個女孩,但是她自小便比一般的男孩都要活潑,每日在村子外的大山里跟著叔伯們四處跑,多年下來練就了一身不錯的弓術,和一副敏銳的感官,可以說是個不錯的斥候。
“聲音好像在...”女孩皺著眉頭,鼓著嘴,聽了半天,抬手指了個方向,率先竄了出去,
“在這邊!”
男人一個不注意,沒有拉住,女孩好似一只小鹿一般,靈巧的竄了出去。
“跟上!”男人壓低了聲音輕喝一聲,邁開大步追了上去,而身后的幾十個年輕人,也魚貫著跟了上去,
女孩跑的很快,腳步點在地上只發出了細微的聲響,而隨著她的跑動,那細小微弱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清楚起來,
沒過一會兒,就連男人也聽到了那好似夜梟鳴叫一般的聲音,心中一緊,加快了腳步。
沿著樹林,跑了不知多遠,女孩腳步猛地停了下來,借著漆黑的月色,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樹叢,
半露在樹叢外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出模糊的人影,
看起來...發出聲音的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