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抬頭看了看天邊,在遙遠的東方,建筑與城墻之下,已經有了隱約的光亮。
時間不早了。
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猶自在幻想著的女孩,尤里安只覺得口中一片苦澀。
或許,我真的不愛她?
那為什么我還會期盼著見到她,期盼著看到她天真浪漫的笑容,期盼著看到她紅著臉忸怩的樣子?
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難道這并不是愛?而是單純的迷戀著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尤里安不知道,或者說,也許沒人知道,當你的目光落到某個女孩的身上時,那種目光到底是愛還是其他的什么。
“恩!”拉克絲點點頭,縮了縮脖子,左右看了看安靜的街道,沖尤里安揮了揮手就要離去。
卻在轉身的前一刻,看向尤里安,眼神中有不舍,也有依戀,腳步躊躇著。
看到這一幕,尤里安心中嘆息。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走到女孩身邊,伸手將女孩擁在了懷中。
將臉深深埋入金色的發絲之間,
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女孩的氣息有著天然的致命感,讓人不斷的渴望,不斷的沉淪。
相擁片刻,尤里安便退開一步,放開了女孩。
拉克絲紅著臉,揮手沖自己道別。
女孩小跑著溜進了小門中消失不見,看著女孩輕快的步伐,尤里安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的道一句:
“再見!”
...
三天時間,一晃即逝。
時至年關,德瑪西亞城也逐漸熱鬧了起來。
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喜慶的條幅,裝飾,行走在街道上,人們的臉上帶著微笑,見面打招呼,相互問候。
三天的時間里,第一天,尤里安去了一趟黎明城堡,見到了嘉文皇子。
嘉文穿著高領的禮服,身上裹得嚴嚴實實。
見到尤里安很是高興,言語談笑之間,也沒有重傷過的跡象,看起來恢復的很好。
可是親身體會過的尤里安心知,在泰隆的刀刃下,想要活下來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即使當時的兩人只是一觸即分,即使泰隆的刀刃在觸及尤里安脖頸之時被卡特琳娜出聲阻止。
但是每每想起,即使是現在已經觸及到了“障”的存在,尤里安仍然對那樣的一刀心有余悸。
兩人交談了片刻,尤里安便起身告辭。
臨近年關,米力西爾莊園的訪客都絡繹不絕,身為德瑪西亞的皇子,身份尊貴的嘉文肯定更逃不開。
離開城堡的尤里安又去了一趟龍騎軍團的駐地,向麥斯麥蒂兄弟了解到了王都大劇院的布防情況后便返回了家族莊園。
哦,順便一提的是,這一次嘉文三世前往觀看音樂會,負責周圍守衛的是麥斯麥蒂兩兄弟的父親麥撒將軍,負責國王護衛的是德瑪西亞的“德邦總管”趙信。
對于這位總管的身份,尤里安自然也有所了解,也跟在嘉文的身邊見過趙信一面。當時趙信給他的感覺就是深不可測。
原是諾克薩斯戰俘出身的趙信,在諾克薩斯最殘忍的角斗賽事“絞肉大賽”中,面對三百名敵人,憑借著英勇與高超的武技存活了下來,當時的國王嘉文二世聽聞后,冒險親自前往諾克薩斯不朽堡壘,并將其納入了麾下。
從此趙信便成為了德瑪西亞國王最忠實的護衛,黎明城堡的大總管,國王身邊最后的防線。
不論諾克薩斯人如何計劃,想要成功殺死嘉文三世,趙信都必然是一道無法避開的坎兒。
他不僅有高超的武技技藝,在德瑪西亞的數十年里,見慣了政治爭斗與權力糾葛,同樣培養出了出色的智慧。
所以對于諾克薩斯的計劃,尤里安其實有些好奇,不知道蒼白女士要如何解決這位角斗場出來的第一位“維斯賽羅”。
但是轉念一想,論起神秘,蒼白女士也未必遜色于趙信,而且蒼白女士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魔法,每每念及,尤里安都會自嘆弗如。
既然蒼白女士敢親自前來,那么想必一定有絕對的把握,到時候也許自己也能從這樣的混亂中存活下來也說不定。
這樣一想,尤里安心里安定了許多。
在得到了情報的當夜,尤里安便出了米力西爾莊園,前去樂芙蘭的住處,將情報傳給了樂芙蘭,順便將自己得到了禁魔石的書籍之事也一并說給了她。生怕她真的潛入冕衛莊園,將拉克絲殺了。
對于這位女士,不知為何,尤里安總是心存敬畏。
也許是初次面對樂芙蘭時,她那宛若天神一般的身影,也許是對她勸說自己從農場出走的感激,又或者是對她那深不見底實力的尊重。
所以面對這位女士,尤里安總是束手束腳。
對于她的微笑,尤里安退而遠之。對于她說的每一句話,尤里安也是百般斟酌思量。
索性計劃將近,女士的注意力似乎被計劃所吸引,對于尤里安小心謹慎的匯報沒有太多在意,只是讓他留下了布防圖便離開了。
看樣子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接下來最后的事情,就只剩下等待——等待三天之后,音樂會的到來了。
站在大門前,尤里安望著陷入安靜的米力西爾莊園,輕嘆了口氣 回憶起待在這里的幾個月時光,不論是哥哥,還是媽媽,又或是大伯,認真的說,這里的每個人對尤里安都很不錯,給了自己很多的支持,也給了自己很多的幫助,尤里安能夠如此平穩的混入德瑪西亞王都,米力西爾的姓氏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只是不知道,三天后,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這座莊園里的人,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那個愛子心切的美婦人,會受到怎樣的打擊?
那個看破一切,只想平靜度過余生的凱撒斯,還能不能如愿?
還有那個想要中興家族的大伯,受到如此打擊,會不會從此一蹶不振?
尤里安不敢想下去了。
一旦他的身份暴露,不論他是尤里安,還是阿薩斯,等待著米力西爾家族的,都不會是一個好結果。
“對不起。”
對于這些,尤里安無能為力。也許悲劇,在尤里安頂替了阿薩斯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第二百零四章心軟 清晨,陽光大好,金光萬丈,天地生機無限。
今天,德瑪西亞著名的弦樂演奏家,布維爾家族樂斯塔拉的養女,娑娜布維爾將在王都大劇院,舉行個人的音樂會。
早在半月前,這件事情便已經傳播開來,被住在王都的人們所知曉。
經過半個月的發酵,對于音樂會的議論已經到達了高潮,尤其是當德瑪西亞的國王,威望無雙的嘉文三世宣布會親自前往之時。
所以王國上下,上至貴族下到販夫走卒,人人都對音樂會報以了空前的熱情。
一早便有人在大街上議論著這事兒,而他們的議論聲往往能引來更多人的參與,人們一邊討論這場備受矚目的音樂會,一邊討論著娑娜布維爾的高超琴技。
還有些小販,說著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有關娑娜的絕美容貌,引得無數人想入非非。
這一日,早早的尤里安便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迎著清晨的陽光,獨自整理著衣衫妝容。
那天的事情過去之后,菲奧娜便與尤里安翻臉了,盡管她仍然堅守著侍女的崗位,但是眉宇之間盡是冷色,看向尤里安時,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帶上憤怒與怨恨,言辭之間也是嘲諷之意十足。
對于她的冷臉,尤里安視而不見,對于那些言語,也是毫不在意。
兩人的關系好像回到了最初那般,只是其中具體如何,只有當事人心中知道了。
而就在尤里安洗漱完畢,穿好衣衫時,一臉郁郁的薇恩推開了房間的門,靜靜的走了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經穿戴整齊的尤里安。
薇恩一愣,嘴唇嚅嚅,低下了頭,什么也沒說。
見到這一幕,尤里安也是暗自嘆息。
如果說,在德瑪西亞,他有一百個對不起的人,那么其中最對不起的,就是薇恩了。
對于這個女孩,尤里安是百般喜愛。
女孩的好,尤里安幾乎信手拈來,不論是訓練時的堅毅,還是平日里的勤懇,又或是對尤里安的關切與照顧,只是這一切如今卻是巨大的負累,讓尤里安愧疚的源泉。
如若不是突然的變故,尤里安也不愿意用那樣的言語讓她傷心。
只是,或許童話終究是童話,夢也終會有醒的一天。
尤里安只能希望女孩早些醒來。
女孩低著頭,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尤里安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能扯起一抹笑容來,調侃道:“難得有一天我比你起的早!”
女孩看了尤里安一眼,抿著雙唇,一言不發的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簾。沒過幾秒,便看到了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尤里安呼吸一窒,眼看著女孩抑制不住的低聲啜泣,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沖動——
這一切的事情都因我而起,我應該走上前,承認自己的錯誤,然后安慰她。
可是...
臨到關頭,尤里安終歸是沒有踏出這一步。
默默的轉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的東西。這一次是去大劇院看音樂會,隨后就是計劃的開始,這就意味著他不能像來時那般,帶著衣物,穿著甲胄,甚至連長柄的武器都不能攜帶——嘉文三世在場,任何有威脅的東西都會被扼殺。
所以這一戰,尤里安只能再次用回隨身攜帶的匕首。
輕輕將短劍“米力西爾將軍”從劍架上取下,尤里安端著這柄劍輕輕撫摸了片刻,放到了桌前。
尤里安的動作盡可能的放到最輕,屋內只有女孩低低的啜泣聲不斷,尤里安長嘆一聲,走到薇恩面前,開口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你仍然無法接受,那...”
“我給你自由。”
女孩的啜泣一下子停止了。抬起頭,薇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尤里安認真的神色,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這樣的目光讓尤里安不敢直視,只是這樣卻讓他更加堅定了決心,如果他真的暴露了身份,那么誰都逃不了干系,拉克絲不被外人知曉,而且有冕衛家族的庇護,肯定不會有事。
菲奧娜與尤里安的事情早在王都傳了不下數十個版本,其他人也只會認為她是一個被迫牽扯進來的無辜之人。
唯有薇恩,這個失去了雙親,孤獨無依的女孩,如果尤里安暴露了身份,她必然逃不掉審判。
所以,如果能讓她早一些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也許那些“大人物們”會忽略掉她。
事到如今,尤里安也只能這樣祈禱了。
看著薇恩,尤里安輕輕一嘆道:“肖娜...薇恩,以你現在的水平,我已經沒有可以教給你的了,我的長處還是在刃武器方面,對于弓弩的水準只是勉勉強強,跟著我你得不到更多的提高。你需要更高水平的老師來教導,或者是去親身經歷生死的搏殺,找尋自己的道路。”
“所以也許...我們已經到了該分開的時候了...”
尤里安還未說完,就被薇恩的一撲打斷了,女孩撲在他的懷中,低聲的啜泣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哭嚎,只是片刻,尤里安便感覺到了身前的涼意。
顯而易見,女孩的淚水,浸濕了他的禮服。
“不...不要...我不要...不要離開你...不要!”
女孩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著,聲音帶著哭腔,話語也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變得斷斷續續。
面對這樣的情況,尤里安即使再如何發狠,也只能默然無語了。
站在原地,尤里安任由女孩攬著自己的雙臂,發泄著情緒。許久,女孩的哭聲仍未停止,尤里安終于是于心不忍,長嘆口氣,輕輕抬手,攬住了女孩的腰肢。
女孩好似得到了鼓舞似的,哭聲更大了。尤里安輕輕拍著她的背,閉上了眼睛。
“好了,是我不對,我再也不這么說了,在這里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
算了,是福是禍,自有命運。既然,這一切是因我而起,那我就是死,也要保你周全。實在不行,我就是求,也要求蒼白女士帶你離開這里。
這一刻,尤里安再次下了一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