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尤里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而如同往常一樣,薇恩捧著衣服站在了床腳。
“不是說了嗎,你不用做這些事情的!”一邊接過薇恩手中遞來的衣服,尤里安無奈的說道,可是薇恩只是靦腆的笑笑,并不說話。
看到她這般態度,尤里安只能嘆口氣,對她的固執聽之任之了。
“啊。”尤里安再次接過衣服時,手指無意間碰到了薇恩的手,卻聽她一聲悶哼,眉頭微蹙,手指快速的縮了回去,藏到了身后。
尤里安微微皺眉,迎著薇恩慌亂的眼神,伸出手,開口道:“伸出來。”
薇恩咬著嘴唇,瑟瑟的后退兩步,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慌張。
看到她這樣執拗,尤里安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站起身,略帶一絲嚴厲的說道:“如果你不伸出來的話...那就離開這里吧。”
聽到這話,薇恩瞪大了眼睛,看著尤里安認真的目光,眼圈立刻變紅,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的蓄滿了淚水,緊接著,兩條清淚流下,啜泣著伸出手,嘴唇顫抖的說著“不...不要。”
看著她這般模樣,尤里安瞬間心軟了,牽過薇恩的手,拉著她坐到床邊,伸手輕輕的摩挲著,原本白皙細膩的手,僅僅過了一個月,就變得有些粗糙了,不止如此,手上更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虎口處,手腕處,帶著明顯擦傷的痕跡。
看著她一邊啜泣一邊時不時皺眉的模樣,尤里安嘆了口氣,心中暗自自嘲,雖然下定了決心,但是一旦看到別人軟弱的樣子,卻又止不住的憐憫,這一點相比起泰隆,真的是差遠了。
刻意的放輕聲音,迎著女孩可憐兮兮的目光,尤里安握著她的手舉到兩人眼前,說道:“是不是偷偷的練習了?趁著晚上休息的時候?”
女孩流著淚,先是下意識的搖搖頭,注視著尤里安意味深長的目光,吸了吸鼻子,輕輕的點了點頭。
尤里安放下手,微微搖了搖頭,就要站起身。只是這一舉動卻讓女孩誤會了,連臉上的淚水都顧不得擦拭,急忙拽住尤里安的胳膊,仰著頭,眼中滿是乞求。
尤里安有意要教訓一下她,于是用嚴厲的目光看著她,在尤里安的注視下,女孩瑟縮著松開了手,只是松手的瞬間,淚水如同決堤了一般,整個人好似垮了下來一般。
尤里安也不管她,走到屋里的柜子旁,自顧自的翻找著什么。任由女孩失神的淚流滿面。
不一會兒,尤里安拿著幾個小瓶子回來了,在女孩梨花帶雨的雙眸注視下,坐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扭開了一個瓶子,手指伸進去,沾了點藥酒,在女孩略帶驚喜的目光中,輕輕的在她的虎口處擦拭著。
女孩瞬間停止了哭泣,盡管此時臉上已經是一片慘狀,通紅的眼眶,凌亂的臉蛋,甚至還有一絲清液掛在了鼻尖。
房間一時間陷入了安靜當中,薇恩安靜的任由尤里安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在她的虎口,手腕,指腹等等一切有擦傷的地方涂抹上了藥酒,然后又拿起另一個瓶子磕出一些藥粉涂了上去。全程一眼不發,眼睛癡癡的看著尤里安安靜而專注的臉,不知何時,女孩的臉上已經飄起了朵朵紅暈。
抹完這只手,尤里安一攤手,女孩就乖乖的將另一只手遞了出來,尤里安又如法炮制的將另一只手涂抹完整,最后拿出紗布將兩個手纏了纏。捧著薇恩的一雙手,尤里安翻來覆去的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遺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抬頭看向薇恩,一本正經的開口道:“修煉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講究效率與度量。如果超過了某個限度,就會過猶不及。這一次就放過你了,如果以后你還敢偷偷的加練的話...”
尤里安拖了個長音,沒有繼續往下說,薇恩卻急切的搖搖頭,帶著兩團紅暈的臉蛋兒,滿是認真的開口道:“不會了,不會了!”
說完薇恩偷偷的瞥了尤里安意味深長的目光,聲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不過她還是堅定的補充了一句:“真的不會了...”
尤里安點點頭,看著女孩,微微嘆口氣道:“我知道你想要為父母報仇的心情,但是只要你照著現在的路,每天勤加修煉,修煉的時候更專注一些,更認真一些,效果會比你偷偷練習要好的多。”
一邊說著,尤里安一邊伸手指著女孩開口道:“按理說修煉是激發身體的潛能的手段,一個有所成就的人應該是越修行,精氣神越好才對,而你,我剛注意到你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你這幾天的氣色明顯沒有開始好了。”
看著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尤里安也沒有繼續說下去,隨意擺擺手道:“今天你就不要去修煉了。”
“阿薩斯先生...”聽到尤里安不讓他訓練,薇恩一下子急了。
“嗯?”尤里安眼睛一撇,“叫我什么?”
薇恩訥訥著低下頭,半晌,輕聲開口:“阿薩斯...”
“恩。”尤里安點點頭,看著女孩開口道:“不讓你訓練一是想你放松一天,二來是因為今天有事,想你陪我出門。”
“哦。”得到了解釋的薇恩稍稍松了口氣,看到她這副模樣,尤里安沒好氣的伸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下,看著她柔柔弱弱的樣子,尤里安輕哼一聲,道:“記好我的話,我會不定時的晚上去你屋里看看,如果讓我發現你不在的話...哼。”
薇恩的臉倏地紅了,低下頭雙手交纏在一起,指頭輕輕的碰撞著,心中想著如果某一夜被尤里安闖入,而自己卻衣衫單薄,鬢角凌亂。那...
真的...真的是羞死人了!
薇恩心緒飄飛,紅霞滿面。頭也不敢抬,只是輕輕的應了聲。
“好了,去吃早餐吧,吃完還要出門呢。”
尤里安卻沒想那么多,看女孩應下,起身將幾個瓶子收好,又用清水隨意的洗了洗手,領著薇恩去吃早飯。
一進屋子,就見桌子上擺好了一式三份早餐,餐點旁邊還各自擺放了一杯散發著香氣的鮮奶。而尤里安的正牌侍女菲奧娜正坐在餐桌旁,默默的吃著餐點。
見兩人進門,菲奧娜瞥了一眼后,又將目光放到了食物上,這讓尤里安嘴角忍不住的抽搐,想想軟萌的薇恩,說話做事都是一副文靜的樣子,再對比菲奧娜,即使是吃飯都仿佛吃出了一副高貴的姿態,讓尤里安忍不住的開口吐槽道:“看到你的少爺進來,你竟然還安穩的坐在座位上吃早點,真不知道誰是誰的侍女。”
菲奧娜面色平靜,無悲無喜,仍然不快不慢的小口的咀嚼著,紅唇白齒,就連原先早已經洗去的眼影,不知何時都再次畫了上。粉色的頭發柔順的貼在耳后,即使身上的樸素衣物也難以掩飾她的艷麗芳華。
尤里安的吐槽菲奧娜也并沒有在意,如果說一開始,菲奧娜對他還有些畏懼與恨,但是現在,恨意已經深藏,而畏懼卻隨著尤里安的隨意而消失。其實菲奧娜也有些疑惑,在她看來,尤里安與一般的貴族子弟不同,如果她換做是其他人的侍女,甚至是換做他的哥哥凱撒斯,恐怕都會被盡情的羞辱,每天過著難堪的生活,一年不知會多漫長。
但是尤里安卻不同,不僅沒有為難她,更是將米力西爾族人的流言蜚語擋在身外,讓菲奧娜免于痛苦。
雖然換了個身份,從一個高貴的貴族大小姐變成了一個私有的侍女,但是除了端茶倒水,準備餐點等等雜活之外,她的生活和在勞倫特莊園并沒有太大的差別,而現在更是連這些活都被新來的薇恩包攬了去。
所以她每日除了陪尤里安練劍外,日子過得平靜如水,經過了一系列的巨大打擊后,她反而對除了家族榮譽,劍術之外的事情不那么在意了。而有了練手的人,反而讓她的劍術天賦爆發了出來,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就有了巨大的提升。
所以現在,對于他,菲奧娜也不知是什么情緒。恨有之,謝意亦有之。
最后就化成了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
不過尤里安對她的態度并不太在意,如果說對拉克絲是好感中夾雜著推拒,對于薇恩是憐惜中帶著一絲欣賞,但是對于菲奧娜,那就是各種情緒的混雜。
繞著桌子,坐到了旁邊,尤里安拿起早已經擺放好的餐具,開始用餐。
薇恩悄悄的看了兩人一眼,憋著笑坐到了另一個位置上。直到這時菲奧娜才看到她手上纏著的紗布。
“被發現了?”菲奧娜平靜的咀嚼完,將食物完全咽下后,又抿了一口鮮奶,
薇恩目光幽幽的看了尤里安一眼,見他沒有說話,扁著嘴點了點頭。
“我早就跟你說過,這樣苦練的效果未必比有計劃的修煉要好。”看著這個善良柔弱的女孩,菲奧娜心中也有一絲憐惜。
薇恩拿起餐具,小心翼翼的看了尤里安一眼,眼中的溫柔讓菲奧娜微微一挑眉,再看看她手上的紗布,一瞬間明白什么,瞥了瞥尤里安,一聲輕哼不自覺的從鼻間的響起。
薇恩臉頰紅了紅,開口道:“剛剛阿薩斯已經說過我了。”
“哦?”菲奧娜意味深長的看著兩人,不知為何,她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不穩,原本清晨的好心情此時蕩然無存:“看起來,是有好好的‘說’你。”
看著菲奧娜時不時掃向她雙手的目光,薇恩哀求的看著菲奧娜,看到她的哀求中帶著甜蜜的視線,菲奧娜還要繼續說些什么,尤里安開口打斷了。
“好了,快吃別說了,一會兒還有事,需要你們兩個陪我一起去。”
“什么事?”被打斷的菲奧娜語氣中帶了些冰冷,尤里安卻沒怎么在意,看了她一眼,一邊吃,一邊說道:“昨天我大伯差人告知我,嘉文皇子新組建的軍團已經看過了我的報告,要我去黎明城堡的演武場測試一番,早上八點。如果合格,我就會加入進去。”
目光從兩人臉上掃過,尤里安平靜的說道:“這就意味著,我的休假時間結束了。”
菲奧娜面色復雜的看著他,半晌低下頭,平靜的開口道:“那要我們跟去干什么?”
尤里安沒好氣的開口道:“跟著自家少爺出門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提起這事兒,尤里安突然有了不小的怨氣:“你現在看起來跟一個貴族女子沒一點區別,甚至過的更好,平時該你干的活都推給了薇恩,讓人家小女孩承擔,我是不是應該差人把你在勞倫特莊園的兩個侍女也一并找過來,來服侍你?你是不是忘記了,你是我侍女的事情?”
“哦,我還真的忘了。”不知為何,菲奧娜剛剛平復下去的心情再次被點燃,話語中忍不住帶了一些刺。
“...”尤里安一臉無語的看著她,心中的火氣被這句話點燃了,臉色一沉,就在這時,坐在一旁的薇恩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的架勢,怯怯的扯了扯尤里安的衣角,開口道:“阿薩斯...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不是菲奧娜姐姐給我的。”
尤里安臉色微微一僵,轉頭看著女孩一臉認真的樣子,張了張口,不知該說什么,對女孩的憐惜又加深了一層,輕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轉頭看著菲奧娜說道:“明天,早上服侍我起床穿衣的事情就由你來,如果我明天早上睜開眼沒有看到你,哼哼,后果你知道的。”
聽著尤里安略帶威脅的話語,菲奧娜的怨氣瞬間就滿值了,臉色沉了下來,抓著勺子的手不自覺的捏緊,一雙美眸帶著怒火,繃著臉看著尤里安。
“怎么?不滿?想打架?”尤里安眉頭一挑,輕哼一聲,隨意的放下餐具,拿起絹布擦了擦嘴,隨手丟下,看著菲奧娜面帶挑釁的說道:“如果你能打過我,這一年,我什么都不讓你做,怎么樣?”
看著尤里安嘲笑般的眼神,菲奧娜有些心態失衡,倏地站起身,二話不說推開門,朝屋外走去。尤里安施施然站起身,
“阿薩斯...”
迎著薇恩有些擔憂的目光,尤里安給了一個安心的眼神,開口說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可是皇子那邊...”薇恩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鐘,此時時間指向了七點二十,而從家到黎明城堡至少也要半個小時左右。
順著她的視線,尤里安看了看時鐘,輕哼一聲,道:“讓皇子等著,現在更重要的是讓我的侍女清醒一下。”
看著尤里安出門的背影,薇恩無奈的擦了擦嘴,追了出去。
當尤里安來到修煉場的時候,菲奧娜早已經提著劍站在了場中,身子站的筆挺,高挑的身材,美麗的容顏,一切都十分完美。只是一雙帶著煞氣美眸,卻讓這一切顯得不那么美好。
尤里安隨意的接過了薇恩小跑著遞過來的短劍,隨意的抽出,看著菲奧娜說道:“看來這段時間的修煉讓你自信倍增啊?今天我就讓你清醒一下。”
“少說廢話!”菲奧娜一聲嬌斥,藍鋼佩劍劍出如龍,身隨劍動,一手“破空斬”用出,身影快若勁風。
尤里安目光微凝,手中短劍同樣前刺,一式改良的“空破斬”用出,在雙劍交錯的瞬間,劍尖微微傾側,腳步微轉,同時陡然爆發了大半的能量,身子瞬間化成一道殘影。
菲奧娜的細劍刺在空處,心中一驚,剛要反手格擋,卻在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點在了她的劍刃,自劍刃處迅速傳到手腕,手臂,在菲奧娜驚恐的目光中,藍鋼佩劍從她的手中脫落,打著旋兒飛落到了一旁的地上。
菲奧娜踉蹌著向前兩步穩住了身形,而在她面前提著短劍,一臉平靜站著的,正是尤里安。
回想起剛剛那一瞬間,快的差點連視線都無法追及的劍影,菲奧娜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就在這時,面前傳來尤里安的聲音:“怎么樣?服氣了么,還有什么不滿意么?”
看著菲奧娜呆呆發愣的雙眼,尤里安面色淡然的轉身邁步,將手中的劍遞給薇恩,邁步走出修煉場。
一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菲奧娜還一臉的不敢置信,耳邊回蕩著尤里安臨走前的話 “我的話一直有效,什么時候你能打過我,那么你可以什么事都不做,一直到一年的時間結束。不過如果一年里你仍然打不過我,那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當好你的侍女。”
回到房間,尤里安好似什么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端起溫溫熱的鮮奶一口喝下,對著跟過來的薇恩說道,“去備馬吧。”
看了墻上的時鐘一眼,尤里安笑著對薇恩說道:“你看,現在去時間是不是剛剛好夠?”
薇恩點點頭,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那需要備幾匹馬呢?”
“嗯...”尤里安微微猶豫了下,開口道:“兩匹吧,就你和我就夠了。”
薇恩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一直到尤里安邁著步子走到門口,出乎意料的看到牽著馬站在薇恩身邊的菲奧娜,迎著尤里安的目光,菲奧娜面無表情,好似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看到她這般姿態,尤里安微微挑了挑眉毛微微有些驚訝,不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沖著薇恩開口道:“走吧!”便翻身上馬,輕夾馬腹,戰馬邁開了步子,后面跟著兩個騎著馬的少女。
一行三人,朝著黎明城堡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