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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四.減損你所受的傷痛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世界上最后一個巫師

  沿著燈光晦暗又刺眼的長廊朝前走去,身邊是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少女緊貼著他,這既讓苜蓿覺得自己是個家長,又讓他覺得被保護。

  等走到最里面的空置包廂,苜蓿倒也并不很害怕了。

  當初他也算是經歷過世界大戰那樣的風暴,區區一家夜總會的黑暗包廂又有何懼?再說他們把燈點得這么亮,簡直像是在會議室里談一樣。不過會議室里不該有酒,也不該站著一排神情嚴肅、摩拳擦掌的男人。

  少女仿佛認為自己在參加一場過家家游戲,神情很平靜。

  她在那些真皮沙發上坐下,翹著腿。

  她等待眾人落座,儼然是把自己接下來的話當做重頭戲。

  名為良的青年強做鎮定,坐在少女對面。

  等眾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才開口說道:“那位野田貝蒂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繼續打擾她,良少爺。”

  苜蓿猛地轉過頭看向她。

  不,苜蓿不認為這種荒唐話能夠解決問題。

  如果說少女原來是如此單純又滑稽的一個人的話,苜蓿可謂輸了大慘。然而他又在少女臉上看出一種神氣,仿佛是在說,“我手里的東西,難道還有人敢搶?”這種神氣與生俱來,不容置疑。

  “什——”

  那什么良少爺顯然也被嚇壞了。

  少女面無表情地撒謊:“良少爺,我與你無冤無仇,但是我與貝蒂卻有真正的情誼。我聽說了你對她的欺侮,當然,你或許瞧不起我們之間的感情,但那是切實的東西,所以我不會允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她。她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

  她說得那樣懇切,又那樣動心,看上去和任何一個不負責任又心里過意不去的男人沒有不同。

  然而因為她是一個少女,她的話語里就讓人聽不出多少玩笑性質。

  她把悲苦和憎恨都說得不像是在造假。

  “她曾經在學校里表演過芭蕾舞,這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因為你根本與她沒有感情基礎。她喜歡吃什么,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可是我記著,我打工的錢用來給她買草莓和櫻桃,我雖不能養她但我愛她。我與她分離得太久了。不過我知道她其實沒有變過,我抱她的時候,她吻我的嘴唇依舊那樣柔軟。”

  苜蓿猜少女完全是在胡扯。

  她的話不臟,卻真的下流。

  不得不說她能達到目的:

  ——無論究竟愛不愛、有多愛,一旦發覺自己的東西原來是屬于別人的、被別人搶走了,心都會揪起來,被激起無名怒火。

  然后,趁著眾人都一時愕然,無法招架之際,她又問:“我聽說你喜歡貝蒂,是因為喜歡她曾經被‘吸血鬼’咬過,這是真的嗎?”

  這句話似乎把青年拉回了現實。至少是他自己的現實里。

  “你果真是……”

  難道她真與野田貝蒂有著親密關系嗎?

  否則她又怎么會說出這些事情?

  難道她們真的——

  看出對方似乎是把“吸血鬼事件”與野田貝蒂間的聯系當做極其私人的隱秘,因被挑破而感到慌亂,灰色的少女就笑了起來,知道自己有望獲得更多情報。

  雖然她所知道的消息幾乎都只來自于那家小小占卜店里占卜師的一言半句,以及幾日下來待在南風街所打聽來的東西,但她很有自信自己觸到了某個關鍵之處。她一直有著出色的動物般的直覺。

  她進一步追究:“她不拒絕你,總不見得是因為喜歡你吧?”

  她又很是欠揍地補上一句:“因為她喜歡的人是我呀。”

  良嘴唇發白,臉色已經變了。

  他與那個野田貝蒂的關系的確是病態的。

  若非如此,他不會如此慌亂。

  人們所憤怒的通常正是自己所缺少的,之所以會被刺痛正是因為無所防御。

  他“砰”地站起來,手指不安地在口里蜷縮又張開。

  灰色女人蛇蝎般的笑容令他恐懼。

  難道自己連這樣一個女混子都不如嗎?他猛然之間感到有什么東西在轟塌。毫無理由,本不該與他有關的事情,此刻卻如同在挑戰著他作為人這一個體的基石。

  “你的癖好可真是奇怪呀,”灰色的動物仍在喋喋不休,“就喜歡那種可憐到沒有后路了的女人嗎?還是說,你愛上的其實是‘吸血鬼’,一個襲擊少女的罪犯?啊,我明白了,你想要成為‘它’!你是想要成為‘吸血鬼’?”

  少女邊說邊把手肘抵在桌上,同時站起身,趴在桌上朝他靠過來。

  “胡言亂語……”

  在阿城面前可以承認、甚至炫耀的事,在此時不知為何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宛如丑陋的創口被揭開,暴露人前一般,他整張臉漲成了紅色,眼睛可怕地大張著。

  她為什么會知道?

  她為什么會知道為什么會知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所以你的確見過那個‘吸血鬼’,對吧?”少女用一種可惡的天真眼神望著獵物,“‘它’是什么人,是什么樣子,去了什么地方?”

  “你……”

  青年囁嚅著。

  “你……你要奪走……”

  “嗯?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清楚呀。”以膝蓋為支點,少女又往前挪一步。

  “你要奪走我的東西!”

  隨著怒吼迸發出來的不僅僅是突然打碎的理智,青年猛然從口袋里抽出手,將什么東西朝少女刺去。

  手腕被一把抓住并動彈不得。

  折疊刀的刀刃停頓住。

  如果順著它本該行走的道路往前,就是少女灰色的眼睛。它本該扎進少女的眼睛里。

  少女握著他的手腕,瞇起眼睛打量了一會兒小刀,視線順著刀把延伸到手臂、肩膀、臉龐:“你敢用這樣滑稽的東西來襲擊我?”

  少女的聲音冰冷,像有數把刀片“咔嚓”作響。

  “你居然敢——”

  “啊!”隨著少女一字一頓地冷言,青年發出了凄慘的尖叫聲。他被抓住的手顫抖不已,折疊刀掉在桌子上。

  少女于是又笑了:“我的腕力不過就是普通女孩兒的腕力,怎么了,這樣就痛到忍受不了嗎?”

  少女纖細有力的手指緊緊箍住那只手腕,指尖刺入凹陷的皮肉與經脈之中。

  “痛痛、痛!放開我——放開我!”

  坐在良少爺身邊的男人察覺形勢有變,當即站起身,朝著少女揮出一拳。

  男人坐在青年的左邊,此時揮拳便是從少女的右側襲來。少女不得不松開青年,伸出右手手臂格擋。這是非常快速且準確的格斗反應,照常理說,應當絕對能夠以小臂抵擋住這種狹窄距離而來的襲擊。

  然而——

  猛烈到宛如掀起波瀾般氣流的撞擊,突然炸響在苜蓿耳邊。

  伴隨這陣風浪的則是骨頭碎裂的聲響。

  少女被這一重拳狠狠擊開,整個身體摔到弧形沙發的另一端;脊背撞擊椅面,連柔軟的彈性沙發也絲毫沒有起到緩沖作用,整面墻壁甚至為之一震。

  坐在角落里的苜蓿原本只是作壁上觀坐看好戲,現今卻無比直觀地感受到了這股力量,霎時渾身寒毛倒立:那個男人,那個身穿深色西服的男人,并不是“正常人”。

  少女急促的呼吸與周身燥熱的溫度盡數傳遞到他的感官。甚至包括疼痛。

  他看向被摔到自己身邊的少女。

  少女在被撞飛之際及時蜷縮起了身體,脊背似乎因此沒有受傷。但她用左手緊緊握住右臂——這也是下意識的反應,是為了橈骨與尺骨不再受到進一步的傷害:她的右臂已經斷裂了。

  少女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與男人之間突然隔出的距離,又不可思議地低頭望著自己。

  她將橙色外套的袖子拉到肘部以上。

  她花費一點時間才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

  “你是‘異能者’。”少女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目眥欲裂的兇狠神情浮現而上,“你打斷了我的手臂,你真的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男人沉默著,只是擺出應對的架勢,并將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青年推到身后。

  少女咬牙切齒地說:“這意味著我也非要擰斷你的一條胳膊不可!”

  這在苜蓿聽來是可憐的狠話。

  他恨不得現在就撥打救護車電話。少女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方式扭曲著,這種疼痛苜蓿簡直不能想象,恐怕如果換做是他就會當場暈過去。

  然而少女并不退縮,也絲毫不像要逃跑或是求饒。

  少女松開握住右臂的左手。她用手肘撐住斷裂的沙發,將身子支起來重新站穩。她的肌肉已經做出了朝前猛撲的準備,她的確是一頭不會服輸的灰狼。毀壞的右臂對她而言不是暗示撤退的信號,而是必須洗刷的恥辱。

  一種看著兇惡小獸齜牙咧嘴的奇特溫情,在苜蓿心中油然而生。

  苜蓿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放著白日里修剪下來碎發。

  頭發……

  啊,他想起能在此刻使用的咒語了!今天剛好還能使用一次“次數”。

  “……珀米拉汝艾爾特納底之魚腹與蛇皮,用發膚交換肉體,”他喃喃念道,并將口袋里的碎發盡數往少女腳底一撒,“得福之人,減損你所受的傷痛。”

  隨著咒言吟詠完畢,頭發如同被火焚燒一般迅速化為齏粉,于此同時,少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甩了甩疼痛減退的右臂。

  原本應當斷裂的骨頭此刻似乎完好無損,僅僅殘留下淤血和紅腫。

  她敏銳地望向身邊這個陰沉平和、宛如不存在一般安靜的男人。

  苜蓿低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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